下午的时候,江里去找梅朝凤老师提转学的事,也是这么嘻嘻哈哈不着腔调。
他抽来一张空椅子,在梅老师身边坐下,开口就说:“班上最帅的学生要转走了,你会不会觉得很遗憾啊?以后和别的老师吹牛都不好吹了。”
梅朝凤额上冒黑线,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训斥江里。
她是成年人,不像学生们那么单纯好骗,但确实也不清楚江里要转学的原委。
她说:“确定好了?”
江里不甚轻松地点点头,甚至潇洒地将脚伸长,架到办公桌侧面的横梁上,痞痞地说:“确定好了啊,我叔叔都过来了,你不是见到了么。”
他在赌西装男人没有向梅老师透露太多,梅老师也就会相信,他转学或许真是情有可原。
梅朝凤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说:“好,那我这边给你办手续,让你爸来学校签个字。”
江里调皮地打了个响指,笑道:“好。”
站起身后,他又说:“谢谢梅老师这两年的照顾,虽然你常常骂我吧,但看在你长得像仙女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梅朝凤深深拧眉,挥手道:“赶紧走赶紧走。”
江里轻狂不羁地挑起桃花眼笑,一转身就收敛了神色,面无表情出了办公室。
转学手续办得很快。
下午江海军来了一趟学校,在梅老师提供的表格上签了字。梅老师将转学单拿到校办盖了章,提出了江里的档案,连同那张转学函一同交到了江里手上。
江里的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几本高三的教材用一个书包就能装下。
他和江海军一起出来时,见到陈树木站在门口等候,一见到他们,就跑了过来。
陈树木说:“里哥你到了那边要马上和我联系啊,再就考大学你考哪个学校,我也去哪儿,反正我那点分和你差不多,应该能去同一个。”
陈树木脸上写满不舍,眼圈都红了。
江里把东西交给江海军,自己过去和陈树木拥抱了一下,有些动情地说:“大树,好好过。”
陈树木拿拳头捶了一把江里的肩膀,骂道:“沃日你妈你怎么像在讲临终遗言。”
江里知道自己不能露馅,十分轻快地反锤一下:“好遗憾啊,老子还没见到你人老色衰的大爷,就要走了。”
陈树木破涕为笑。
走出二十九中的大门,江里放缓脚步,停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学校在深深的巷子里,巷子左边是栋商务办公楼,右边是一排小食店文具店。
他曾无数次穿梭其中,散漫地走过了两个周而复始的春夏秋冬。
巷口是一家美容医院,门口是一片停车场。盛千陵曾三次在那里等候,每一次都带着平静的温柔,成为他再也不可能拥有的奢望。
学校对面是武汉市第一医院。
他曾被盛千陵带去好多次,看牙齿,看被台球砸伤的肩胛骨。
江里突然想到第二次来看牙齿时,是盛千陵去帮他挂的号。
当时他只听到盛千陵说「716」三个数字,还以为是病历号,现在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原来是他身份证号上的生日。
盛千陵也只是听过一次他的身份证号而已,就准确地记了下来。
所以才在7月4号那天,提前为他准备了生日礼物。
江里回忆得舌根泛苦,不敢再细想。
江海军拿着他的学籍档案,提着他的课本杂物,缓慢地开口说:“走吧。”
江里垂下眼,和江海军一起往回走,再不敢看沿途去过的盖饭店和武胜路人行天桥。
走到集贤巷子口,江里停下脚步,抬头朝乐福广场的高楼看了看,飞快下定决心,对江海军说:“爸,你先回去收拾东西,我迟点就回来。”
江海军没多问,点点头走了。
江里往反方向走,踩过冬天的萧瑟,望一眼近在天边的云。
天还没黑,江里却隐约见到了月亮。他颤抖地看再一眼,却见月亮已经躲到了云层里,避他不见。
江里咬咬嘴唇,目光放空往时光台球走。
这个点的球房只有几桌散台在打,潘登洪师傅这些人都不在。
这样也好,江里心想,省去了一场告别。
他走到前台,冲收银员笑道:“嘿,妹妹,我有个事找你帮忙。”
收银员怒了:“叫谁妹妹呢?我比你大好几岁呢!”
江里扬起白皙生动的脸,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说:“好好好,姐姐姐。你有小杰的电话么,我找他有点事。”
小杰也是店里的会员,之前经常来时光打球,后来在汉正街做了生意,忙得没时间,也就好久没来过了。
之前和江里打过许多次球,小杰的水平远在江里之下,这些收银员都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