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淡淡笑了笑,不知是觉得这句祝福嘲讽,还是觉得可笑,道:“好。”
他穿着干净柔软的雪白衬衣,下面是水洗蓝牛仔裤,驼色的马丁靴,和陆含谦初遇他时的那身一样。
只是那时候林言浑身都充满着少年意气,看向陆含谦时那微微扬起的下颔,简直锋利漂亮到不可方物。
如今他孑然一身,孤零零地推着行李箱走向出租车,看上去那么瘦,苍白的脸上非常轻易地就能看出病气。
临走前,林言突然开口,对陆含谦道:“其实我是同性恋。不可能喜欢上女孩的。”
陆含谦一愣,没来得及回味到林言是什么意思,就听他接着说:
“我们的一切,从开始就是错的。利用过你,对不起,但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也永远不可能原谅。分开之后,各生欢喜吧。”
陆含谦呆呆怔在原地,林言转过身,渐渐走远,陆含谦望着他,双手不住颤抖,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冲上去又拉住他。
“林言!”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林言就要上车的时候,陆含谦还是忍不住喊出声。
他冲林言跑过去,林言条件反射地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怕他又突然反悔发难。
陆含谦注意到了,便停在离林言半米远的地方,只专注地看着他,非常艰难地露出一个笑:
“......我、我就是想和你说最后一句话。”
林言示意他讲,陆含谦笑着望着他,脖子都涨红了,拳攥得非常紧。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陆含谦在心里说,再不讲林言就永远不知道了。
“我刚才......说也没那么喜欢你,是骗你的。”
陆含谦颤抖着,眼眶通红地露出一个笑,哽咽着哑声说:“......我其实,爱你爱得要命。”
那一刻,林言脸上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
像有点无可奈何,有点冷淡,有点莫名其妙,最后汇聚成一句话。
他对陆含谦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值得,也不合适。”
他在陆含谦面前上了车,陆含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直到矮矮的出租越开越远,汇入车流,再也找不见了。
陆含谦如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呆呆在医院门口站了很久,久到林言估计都到了的时候,他才缓缓走回自己车里,坐在驾驶位上。用手臂压住了眼睛。
遇到林言之前没觉得,但林言和陆含谦一起住过那间大平层,现在又搬走之后,陆含谦才发现,这房子怎么这么大?
他从客厅走到卧室,从卧室走到书房,觉得哪里都空得厉害,分明没少什么家具,陆含谦却感觉呆在哪里都冷。
亨伯特好几天没吃到肉罐头,林言住院期间,都是李楠在照顾它。
陆含谦蹲在笼子前,一面给它加狗粮,一面出神地叹气道:
“你可真没用啊,蠢东西。我指望把你带回来,能留住他呢,结果你倒好,把人金鱼都吃了。丢人啊......”
亨伯特不敢吱声,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尾巴。
看上去十分沮丧又委屈。
陆含谦在家住了两天,实在受不了这一人一狗的空巢生活,开始得了空就开着车满城市的转。
澜城这样大,能碰上林言的几率少之又少。
但陆含谦总侥幸地想着,说不定就碰上了呢?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哪怕看见了,也绝对不去打扰林言,只远远地看他一会儿,甚至只看一眼,就够了。
从前陆含谦总觉得,以林言那么个打官司的风格,没了他铁定会出事。
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不是林言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林言。
强逼着把人弄上手玩玩的是他,陷进去了的也是他。
是他把自己给兜进去的,自作自受。
大概真的是运气,陆含谦到处转了几天之后,还真让他又碰上了林言一次。
那是在市区公园,接近傍晚的时候,林言出来锻炼活动。
他也知道自己身体不行,好不容易离开陆含谦之后,到底想着能多活几天就多活几天。
他穿着件白色卫衣,黑色休闲裤,手腕上还戴着个护腕。
陆含谦刚看见的时候,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林言。
......毕竟这太不符合林言的风格了,陆含谦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打扮。
印象里,他一直觉得林言是不太爱动的。没想到林言穿运动款的衣服也别有一番味道。
他大概每天吃完饭就出门活动活动,不参与那种剧烈型的,只用些简单的器材。
拉拉腿啊,做做仰卧起坐啊,累了就坐到旁边玩手机。
陆含谦看着这样的林言,不知为什么,当他看见林言也会出汗,脸颊变得红红的,喘着气晃到一边休息时,突然心里变得非常踏实。
有种这个人还是在人间的放心感。
唯一令陆含谦略有不爽的,是公园有个发传单的。
每次林言坐到椅子上休息时,没过一会儿,他也会凑过去。
公园的椅子那么多,你就不能多走几步,换个椅子歇吗?
陆含谦暗怒想,你穿着个那么大的玩偶服,屁股那么大,坐下去多占地方啊,都要挤着林言了!
陆含谦忍了好几天,每次都十分憋气地躲在暗处,看着那发传单的坐在林言身边。
说不出是嫉妒还是吃醋。
第六天,他总算忍不住了,在林言出现之前,先找到了那个发传单的,问:
“你干这个时薪多少?”
布偶服里的是个出来做兼职的大学生,男生取下头套,大汗淋漓,一脑门汗,气喘吁吁说:
“二十。”
于是陆含谦掏出两千块钱递给他:
“这个星期五点以后别来了。”
男生略有迟疑:“......啊?”
“三千。”
陆含谦又补了一叠,面无表情道:“够吗?”
“够!”
男生立马接过钱:“成交!”
他准备走,陆含谦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却叫住他:
“等等——把你那玩偶服脱给我!”
(下)
一个小时后,这次林言来的时候,有些诧异地发现之前那个发传单的人这次已经坐在休息椅上了。
他手里还有一大叠传单没有发出去,却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好像今天十分格外疲惫。
但林言并没有太留意,在这座城市,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是活得很轻松的。
他把护额护腕带上,照例去做仰卧起坐去了。
然而实际上,陆含谦闷在那个巨大的熊本熊头套里,已经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这是数天来他头一次靠林言这么近过,几乎没隔到十米。
玩具服又重又热,陆含谦流汗如瀑,却完全感觉不到难受。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言身上,又喜悦又紧张,动都不敢动,两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膝盖上,生怕被林言看出了端倪。
自上次分离后,林言似乎气色好了点,嘴唇也青得没那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