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了眼。原来他刚刚说的要不要,指的是作画的酬劳么?什么时候转换的话题啊……
我欲哭无泪。“那个……可以要。”再多也无妨。
“不行。不可用此等俗物玷污了夫人的画技。”夏之渊表情肃穆。
我眼巴巴地瞅他。“妾身不怕俗。”越俗越好。
他微微一笑。“已是日落时分,想必吏部办公署也该放班了。”
果然是奸猾又吝啬的东宫啊……我恨得牙痒痒,只得强颜欢笑道:“妾身该走了。”
“也好。”他略一沉思。“可需本宫护送?”
“不必了。”
这时我们身边的灰鹤纷纷起身,扬翅冲天,一片漫天的灰几乎遮去了夕阳。我被这阵势惊得一愣,夏之渊却在这场灰雾的遮盖下伸手将我拽至他身边。
“夫人小心。”
几只灰鹤的翅膀擦着我的背脊而过,不疼。夏之渊埋首凑到我耳旁,低笑道:
“他护不了你多久了,还是到本宫身边来的好。”
灰雾散尽,他放了手,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请夫人好好考虑。”
我与东宫,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各怀鬼胎。转过一片树林后,我顾盼了一番确定无人跟随,从袖中抽出一张白绢,朝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挥了挥。
山丘上随即传来一阵悠远的犬吠。我放了心,沿着树林旁的水洼朝山丘的方向走去。才走了没多远,那犬吠忽然变得有些慌乱急促。
我顿住脚。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树林中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我下意识地回头,再次哀叹所谓的冤家路窄。
七公主夏之倩一身红衣骑在青骢马上,扬首俯视我,唇上挂着笑。一个漂亮小姑娘,总是笑得像个反派,也难怪嫁不出去。她身后跟了好些侍女,每个都气喘吁吁花容失色,看上去像是跟在她后头跑了好一段。
“果然是你。”她似乎等着我给她行礼,谁知我许久没有反应,这才不客气地开口。
隔那么远,我还穿着男装,她也能认出我。果然是情敌之间有心灵感应么?
我礼貌地朝她笑笑,行了个礼。“妾身见过公主。
夏之倩手握银柄马鞭,二话不说地朝我抽了过来。我往后一躲,马鞭抽在草地上,草叶横飞。
“你敢躲?”她眉头一皱。
笑话,我不躲等着被你抽?我的手背在后头,朝着山丘的方向猛地摇晃着白绢。山丘那儿躲着雀儿和元宵,她见我遇到麻烦便会去找安锦。我只要拖延时间,一定能等来援兵。
“不知妾身如何得罪了公主?”
夏之倩眯起眼,仔细地打量了我一遍,翻身下马朝我走来。“你倒是识时务,知道现在没人能维护你,开始卑躬屈膝了?”
我面不改色道:“识时务是妾身最大的优点。”
夏之倩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你油嘴滑舌,是想拖延时间等安郎来找你?”她忽然莞尔一笑。“他可没那么快。刚刚我们一起游白鹤原,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回家的路上,来不及的。”
“你们一起游原?”我脸色一变,作伤心欲绝状。“难道你们——现在还常常见面?”
她面露得色。“不仅常常见面,安郎他还说了,他对你厌烦至极,本公主才是他心中真爱。”
“难怪他最近总回来得那么晚……七公主,这么说来,夫君他头上那支白玉簪,还有那枚珊瑚腰扣,都是你送的?”我悲恸至极。
她愣了愣,又得意道:“当然。”
“夫君身上的那颗檀香珠,也是送给公主了?”
她脸色渐渐有些发白,犹在强行作态。“当然了。”
“夫君那件朱色瑞鹤朝服上的胭脂印,也是你留下的?”
她已经隐隐有抓狂的迹象。“还有胭脂印?你这夫人是怎么当的?!自家相公也看不住!”
我咬了咬唇,可怜巴巴地看她。“不是你留的?”
夏之倩凶神恶煞地冲我扬了扬鞭子。我下意识一缩。
“真不知道安郎为何要娶你!”她恨恨地。“如果是我,一定能留住他的心!”
我点头如捣蒜。“只可惜你嫁不了。”
她怒道:“什么?”
我讪笑道:“只可惜嫁的不是公主。实在可惜可惜,我都替他可惜。今天游原,夫君穿着那件朱色朝服,想必是丰神俊朗,与公主的红衣正好相配。”
“那还用说?”她扬首,马鞭在手心敲了敲。
我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当然,那支白玉簪和珊瑚腰扣是我亲自买的,檀香珠嘛……根本就不存在。至于朱色瑞鹤朝服,安锦不喜欢着朱,所以从来就没穿过。
可怜的七公主,现在的心情怕是很复杂,多半还在揣测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情敌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