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也知道这是最合适的时机,颔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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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寝殿之中,照例点着裴承思惯用的安神香,可他依旧睡得极不安稳。
莫名其妙地,竟恍惚梦到与云乔成亲前的时日。
那时,两人已经定下婚期,也开始置办成亲要用的各种东西,触目所及之处,从不缺喜庆的红色。
云乔不喜铺张浪费,双方高堂皆不在,更没必要大张旗鼓地办亲事,便同他商量要“从简”。
裴承思却总觉着亏欠云乔,想着等将来金榜题名入仕后,再好好弥补。
云乔看出他的心思,同他笑道,“我不在意那些虚礼,也不在意身外之物,只要你全心全意待我,就心满意足了。”
裴承思听得动容,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数年后,他飞黄腾达坐上了皇帝之位,补给了云乔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却还是忘了,云乔想要的,其实是“全心全意待她”。
他自以为给云乔的好,更像是弥补自己的遗憾罢了。
梦的最后,云乔眸色幽深地看着他,许久后叹了口气,同他说:“要不然,咱们还是算了吧。”
“阿乔!”裴承思猛地惊醒过来,心有余悸的同时,只觉着身体每一处都隐隐作痛。
一旁守候的内侍如释重负:“圣上醒了!”
太医们鱼贯而入,查看他的情况。
裴承思终于后知后觉想起白日堕马的事,想要问云乔的状况,可尚未开口,便觉着仿佛牵动了肺腑,阵阵刺痛。
他偏过头,想要看看云乔是否在殿中,目光却落在雕花窗上,再也移不开。
隔着一层窗纸,仍能看见那仿佛冲天而起的不详火光。
“外边,怎么了?”裴承思强忍着痛楚,追问道,“皇后呢?”
“这……”
众人面面相觑,有不知情的,有知情了也不敢在此时回话的。
那股不祥的预感仿佛成了真。
裴承思看得眼底通红,只觉着喉头一甜,难以抑制地咳嗽起来。
溅出的血滴洇在锦被上,是如那火光一样,不详的红。
第61章
深秋时节,镇子上的桂花已经落了大半,但泛凉的空气之中,依旧盈着隐隐约约的香气。
渡口人来人往,干力气活的劳工们陆续搬运着货物,附近开了十几年的阳春面摊子旁,上了年纪的老夫妻扬声招揽着顾客,还有结伴的孩童,正叽叽喳喳地追逐打闹……
与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
却又好似膈了层轻纱,再见着,倒叫人有些恍惚。
凉风吹起面纱一角,随即被只纤细白皙的手按下,遮得严严实实,隔断了周遭好奇的视线。
意识到自己愣了太久,云乔收回远望的目光,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拎着裙摆,步履轻盈地上了岸。
“夫人等等我!”岳荫拎着包袱,小心翼翼地从踏板挪到岸上,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云乔将她这谨慎过头的模样看在眼中,掩唇笑了起来:“你可真是个实打实的旱鸭子。”
岳荫是云乔前几日上岸置办衣裳等物什时遇上的,那时她在酒楼被人偷了荷包,以至于没银钱结账,又气又委屈,眼都红了。
云乔凑巧撞见,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便随手替她付了银钱,结果就被黏上了。
据岳荫自己说,她家中是开镖局的,因不满爹娘安排的亲事,故而离家出走。
哪知出来没几日,就被贼人偷了银钱。
可她又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便想着跟在云乔身边。
云乔孤身一人,途中偶尔也会觉着无趣,见岳荫的确会些拳脚功夫,想着总没坏处,便由她跟着自己了。
岳荫上岸后,总算没了那发飘的感觉,如释重负地转了两圈,这才跟上云乔,好奇道:“您从前是来过这里吗?”
云乔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模棱两可道:“是来过。”
她并没同岳荫提过自己的来历,也未曾告诉过她,这小镇是自己自小住了十几年的地界。
岳荫揉了揉小腹,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面摊上。
“饿了?”云乔瞥了眼岳荫的反应,调转方向,领着她过去。
这面摊在码头附近开了十余年,自云乔记事起就已经在了,她轻车熟路地为岳荫点了碗面,又要了份这边独有的秘制卤味。
岳荫一闻到那香味,便觉着食欲大振,但又有些疑惑:“夫人不饿吗?”
云乔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倒了碗茶水。
她这些年偶尔会来这里吃面,若是一摘下面纱,只怕就会被摊主给认出来了。
岳荫欲言又止,挑着碗中的阳春面,看云乔低头饮茶。
在岳荫看来,这位夫人是个极矛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