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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妻难追(109)

作者: 第四世 阅读记录

她赶忙拉住,从他手上抢过山药,就那么胡乱朝嘴里塞去。

“慢些吃,里头芯子还烫着。”

旭日照彻长空,又是一个无云的晴日,往回走的时候,便瞧见本该积雪含霜的中麓山脉,了无生机的是一大片焦黑。

脚下山路崎岖难行,走着走着,赵冉冉便有些力不能支,连着歪了数次身子。

“上来,我背你回去。”不容置喙的语气,他在她跟前蹲伏下去,觉出她的迟疑后,又背着身子说:“出来的久了,该快些回去。”

因恐误事,也是实在有些力竭,赵冉冉叹了声还是依了他的话。

似是觉出她心绪沉重,过一道窄壁时,段征指了指天上:“阿姐,你瞧西天边那朵云,像不像一条游龙。”

到底是饿的久了,话音里也透着虚弱,只是托着她的手始终极稳。

抚着他项后碎发,赵冉冉瓮声瓮气得轻轻嗯了记。

在他瞧不见之处,她紧蹙眉角,竭力克制着目中水色。

天寒地冻的山涧里,四处透着血腥焦木气。

她不再说话,伸手环上他瘦削宽阔肩颈,侧脸贴上他嶙峋脊骨时,终是不慎,没克制住情绪。

项侧觉出湿意,他足下微顿,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撇见下方深不见底的山势,心口一痛,也就只是紧了紧手,一言不发地继续朝前走了。

天亮之后,攻势又起消了一回,到午时暂歇,段征胳膊被箭矢擦伤回来,赵冉冉去外头拿伤药顺便等着放饭。

当周荥端着两碗野菜过来,告诉了她昨夜其实是最后一顿杂米糊糊后,她垂着脸回到洞中,先是默然替段征上药,又看他三两口羊一样嚼吃了那些杂草野菜。

她忽然跪直上身,一下子用力将他拥尽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男人就维持着端碗的姿势,长眉纠结着聚散数回,他眼眶终还是红了。

平复了许久后,他伸手拿过地上另一只未动的碗,低声哄道:“我把你那碗一并吃了,别哭了。”

赵冉冉抽噎着止了大哭,附到他耳侧:“今夜你定要同我一起走。”

男人只略一停顿,便郑重点了点头。

这一日战事再未发起过,申初暖阳还高悬着,赵冉冉便同换了寻常军士外袍的段征,领着两队人马悄然朝北麓山巅行去。

还差一刻脚程时,段征只说自己先在前头探路,便将她安排给周荥带着,两队人马就一前一后,隔开了一点距离。

申正的日头转弱了些,却依然能将脚下崎岖残雪的小径照的清晰。

她一面仔细行路,时不时就抬头去瞧一眼前头那对人的距离。两队人约莫有二百余人,她走在后头那队的正中,隐约能瞧见前头那队人的尾巴。

日头渐渐黯下去,足下冻土湿滑,鼻息里开始能闻到随风而来江水青苔的青蒿气,离着江水愈近,心里头阴翳莫名浓重起来。

远远就瞧着段征领着人攀上一处高崖,她跟着队伍正巧行至一处隐蔽洼地。终年常青的松柏密林遮挡下,周荥熟稔上前拨开一大丛藤蔓,仅供一人通行的矮洞露出,他们这一队军士立刻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进去。

饮风吸露过了这么四十日,这些军士们原该饿的行路都不稳了,此刻却列队整肃地一个个快速通行着,连脚下枯枝的折断声几乎都没多少。

赵冉冉怔忪一瞬后,先是犹疑茫然地去瞧周荥,接触到对方视线的那一刻,她似是将一切都想明白了,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朝前疾行数步,惨白着一张脸去瞧前头山崖。

走出密林的那刻,她一眼看清了山崖上的光景。

段征身边不知何时只剩了十余名死士,而从另一侧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赤衣闽军,乌泱泱多到数不清。闽军当中,立着一个玄青常服的男子,战地之中,他墨发半散着仅用一只子午簪虚虚挽着,好不惹眼。

而更令赵冉冉心滞的是,那人宽袍广袖之下,右侧手肘处空空荡荡,风一吹拂,便显出那异于常人的残缺来。

“太近了,姑娘快回来!”两处本就只隔了没几步路,全赖山势周折起伏巧妙遮挡,此刻山崖上隐约有交谈声飘过来,而赵冉冉整个人就那么站在日阳下,骇的周荥礼数都不顾了,压着她的肩重重将她扑回到树荫下头的冻土上。

后背磕在冻的冷硬的碎石上,似是被划开了一般,火辣辣得疼。可她只是极快地翻身起来,颤着唇角一双眼赤红着去看周荥。

“将军说…他得为兄弟们…挣一回命试试。”周荥言辞闪烁,一向板正铁骨之人,半跪在泥地里,不敢去接她的视线,“他说,自己或许有法子活。”

有交谈争论声从上头传来,她忙从地上撑起,慌乱无措地朝一株松柏旁跌去。

在那清晰可辨的声线里,她一手死死抓在树干上,指甲缝里缓缓有鲜血沁出。

一番凝神后,她终是彻底听明白,原来他是要闽人收编已然山穷水尽的那两千人,而对外要他们宣告楚军尽皆战死的消息。如此,可不累上万军士家眷。

闽人此番死伤众多,这本该是一场颇有希望的和谈。

她屏息看着,忽而睁大了眸子,一颗心狂乱生疼地乱撞起来。

但见俞九尘拨开从人上前,随手将一把钝剑丢去地上:“你输了,留一只左手吧。还有……告诉我,她在哪儿。”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分明瞧见段征垂眸温柔妖诡得笑了笑,一片斜阳中,她看着他缓步朝那柄钝剑行去,便下意识地急急摇首,起身就要步出密林之际,肩头一紧,就又被周荥拦在陡坡下。

视线才断片刻,上头就响起兵器相接的交战声。

掣肘的手松了些,她立时挣扎着仰头去看。

“俞尚书,暂留下他的手,本侯可还同段将军差一场比试呢。”

人群之中,尉迟锦抽剑而出,方才正是他的人逼停了动乱,他也不同俞九尘虚礼,只一扬手,丛人迅速在崖边隔出块战圈。

“皇兄说了,你死后,加亲王礼厚葬泰陵。将军一生,入国史忠烈。”这一句说完,剑势汹涌逼刺而去,步法迅疾瞧着与上一回大不一样。

须臾后,护卫的军士皆入密道撤的差不多了,周荥却还没走,始终制着赵冉冉,皱眉肃然地同她一道看着崖山交战。

短短百余招里,尉迟锦肩肘上挂了伤,虽不致命实则胜负已分了,在他不远处,段征拄刀喘息着,半弯了腰神色极为虚弱,可硬是接下了他每一记攻势,周身片叶不沾得干净。

“把□□给我!”尉迟锦恼羞成怒,忽而连退数步,亲自抢过一弯□□,机括按下,一连三支铁箭飞射而去。

她齿关咬紧了,看着几个死士帮着他一同挡下箭矢。可下一瞬,崖山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喘,泪水倏然坠下,她睁大眼睛见他险险跃过一簇飞矢,而后力竭般得半跪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