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妻难追(53)
上楼后,他也真就并未做什么,只是又接连翻出几处递交的文书,同她细谈起来。
这期间段征一直陪在她身旁,就连喝水如厕,他都坚持抱她过去,却又始终守着礼。
除去面纱后,鲜少有人能正视自己的面目,对他毫无芥蒂甚至堪称纯净的眉眼,赵冉冉不觉也卸下心房,只要段征不做出过分亲密的举止,她也渐渐放下了前些天险些被他欺辱的恐惧。
就这么一直到了晚膳天黑之际,外头雨势渐止,她放下文书,再一次提出自己该回东厢歇了。
八仙桌上才摆满了六菜一汤,按着她的口味,都是偏素偏甜的口味,甚至还放了一壶桂花酿。
“以王爷如今之势,我一介微末,实在不宜……”
“赵大人问的对,他家嫡女在我府上,该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你说呢?”
突如其来的强硬伴冷厉诘问,同他先前的模样判若两人。赵冉冉一时不大适应,却依然硬着头皮答他:
“身份权位固然该攀,然我只是一介罪奴,同王爷云泥之别,但求容身安命,实在不宜有旁的牵扯。”
她扶着床栏说完这一句,但见他只是不断夹菜扒饭,瞬息功夫,一碗饭见了底,酒盏菜羹都未曾动过。
段征心下乱麻如注,他面上不动,凭窗瞧见霍小蓉打院里过去时,他扬声喊了句。
在木梯间响起咚咚咚的跑跳声时,他敛眉正色地看向桌边未执筷的女子,寒着脸说了句:“倒是会守本分,既如此,往后便依规矩来吧。”
看着她低眉顺眼地应声退下,他推开碗盏,凭窗远眺了会儿雨后的园林景致,在那瘸拐的脚步声止息后,突然走到八仙桌旁,‘嘭’得一声扫落了那壶桂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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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日子,赵冉冉在宅院里同霍氏姑侄作伴,除了偶尔要去陪段征看文书奏报,倒也算过的平顺和乐。
十一月十四大雪这日,霍嬷嬷将两个满面风霜的人带到了她跟前。
分别了月余后,赵冉冉当即扑到了乳娘戚氏怀里,心头酸涩忧心皱解,一时哭得不能自抑,只是唤了声‘娘’便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了。
戚氏的丈夫薛大伯朝她发间拍了拍,这个淳朴不善言辞的老翁就抱着细软自去宿处安顿,单留她母女两个说话。
“小冉,我的小冉!是老奴无能,对不起小姐亡灵,护不了你周全!小冉啊,外头都说这镇南王杀人不眨眼,进府时我问了两个仆妇,都说你如今…如今正是…”
戚氏本是个爽快人,这档口却也拉着她踌躇许久,又终是问了出来:“是不是为了救我们,你才…你才与王爷作了通房?!”
赵冉冉脸上一滞,抹了泪后环顾左右无人,稳下戚氏后俯去她耳侧低声说了句:“稷弟得了功名回来了,前儿递信进来,已是在户部任了司农呢。”
对于这个从小寄养的独子,戚氏虽然也算愧疚疼宠,却始终还是将自家小姐的遗孤放在首位。她听了儿子的官职,当即勃然大怒道:“个臭小子,我就说没那中第的天分,到底还是只得了个举人的功名。”
第39章 恩情
要说这一对夫妇, 是一等一的良善忠厚之人。二十二年前,戚氏同赵冉冉生母同时有孕,那时节恰逢俞老太爷病重,弥留之际特意修书, 特遣戚氏上京照拂哺育他们母女。
这一照拂, 就一直照拂到赵冉冉十二岁, 才被桂氏寻了个由头赶回了南边。那之前,戚氏唯有年节里才会回去看望丈夫与独子。是以, 赵冉冉私下喊她‘娘’,称其丈夫为‘大伯’,原本在邬呈的祖业也都是他两个在守着,后来她投奔俞九尘时,那祖业才被赵尚书要了过去。
“什么?!赵同甫也来过了, 他怎么说的?”
戚氏将包袱丢在案上, 也不去安顿。她是个泼辣人, 自从兵乱后就再也不对赵尚书用敬称了。
守了二十年的祖业被夺,她甚至都没从获罪流放的惊惧里缓过神来, 跺着脚挨着个将赵家几个咒骂了遍。
后来见赵冉冉沉默郁郁, 戚氏踢了脚丈夫叫他继续去收拾安顿, 而后在绣墩上同她并坐, 口风一转低声问:
“其实进府时咱正好迎面碰见王爷, 哎, 我偷觑了眼他的面相啊, 倒也不像传闻那么不堪,听说他还未娶妻呢, 小冉啊, 你实话与我说了, 王爷他待你……”
后头的话戚氏越发说的沉重,因是知道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她打心眼里心疼赵冉冉,实在不愿听到不好的话。
“娘莫忧心,我如今还替他看文书呢,真的没有旁的关系。”
因着段征这两回的行径,府中人私下议论纷纷。无论赵冉冉怎么解释,戚氏怎么也不信她只是个普通丫鬟的身份。
无奈之下,赵冉冉苦笑:“娘你初来,未曾听闻他就要迎娶安和郡主了吗,陛下都已然颁旨了。”
“哎呦!那起子那些烂舌根子的人,不行不行,那这王府里也不好久留的,老头子你收拾好没有,快些过来!”
在蘩楼相邻的这所北苑里,三人闲话不断,说话间霍嬷嬷还带着几个人搬了手炉箱笼一类的过来,见了戚氏夫妇也是寒暄客气。
午膳时,集福堂端了十二碟上来,送菜来的正是秋纹同春杏。对于她两个墙头草般的讨好恭维,赵冉冉心下不喜,面上始终只是不咸不淡的和气。秋纹认定了主上对戚氏夫妇是爱屋及乌,摆盘布菜时遂一个劲地说好话。
戚氏狐疑地对着满桌的色泽鲜亮的菜点,不仅不为所动,面上还隐隐显露出不愉焦灼来。
“姑娘脸上好了许多呀,这模样标致的,怪道咱王爷……”春杏忽然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出来,秋纹忙手肘击她示意她闭嘴。
一句话引得戚氏夫妇都望过来,为她后半句没说完的话,赵冉冉却是蹙眉不语。
场面一时尴尬静默,秋纹是个伶俐的,先前她两个那般落井下石地欺负人,哪里想到这位顶着半张鬼面,竟也能翻身改命。
照眼下这桌菜的品相,将来便是府里来了王妃,这一位,就算不大可能作侧妃,至少抬个夫人,也是她们惹不起攀不上的正经主子了。
她暗自看了眼赵冉冉的神色,盖好食盒放了,银牙暗咬,上前一步突然就朝她脚边跪去。
“奴婢从前有眼无珠,春杏她嘴巴素来就臭,姑娘若是听了生气,不若连从前的仇一起报了吧。”
说罢,她竟然重重朝地上叩起头来,而春杏一脸茫然地杵在一旁,还喃喃说了句:“我哪里就嘴臭了?”这么说着,她也莫名觉出心慌,有些不情愿地跟着一并跪了。
随行几个丫鬟见状,皆是束手躬立着。赵冉冉被她吓了一跳,连忙俯身去挡她头,秋纹抬起头时,额角都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