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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妻难追(86)

作者: 第四世 阅读记录

听说安和郡主十六岁便在外头养了面首,季国公知道后也是听之任之,她上头几位兄长亦皆在朝中为官,族中文官武将皆有,商队货栈更是遍布南北。

国公夫人仅得了这一个女儿,将她作个金娃娃一般,自小千依百顺得养大。

日阳普照,殿宇上的琉璃瓦淌着金色的流光,耀得赵冉冉半阖起眼。

可她心里倒是清明镇定下来,季云阳有的,她一样也没有。季云阳能够活得如此随性恣意,她却要跪在这里任人鱼肉。

骨髓里的颓丧退缩在这一刻尽数破碎成灰。

出身皆是天定,可人之一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总还要为自己搏一场。

“这两日我心情好,想着,也该送姨娘一份见面礼了。”

头顶说话声响起的时候,赵冉冉收敛心神,听出了其中不怀好意的恶趣味。

见她一言不发,季云阳倒也懒得怪罪,只是令人架起赵冉冉,带着朝府外而去。

.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了金陵城关押死囚的府衙大牢。

在其中的一间死牢里,赵冉冉见到了她的庶母桂氏。

“本郡主还以为姓段的是个情种,看起来也是个俗人。”季云阳打着哈欠盘腿坐在牢门外的一张交椅上,歪着半边身子靠在椅背上,早没了先前迷恋段征时针锋相对的嫉妒。

桂氏与赵家虽算不得什么世家大族,在赵尚书这一辈倒也算是独自撑起些门第了。

季云阳打小就听国公夫人和太后姑母同她说些品级门阀的事迹,她瞧着虽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肆意,平日也能同面首侍女们玩闹,可骨子里却最是恪守门第家世。

可以说,便似段征这样的本无根基的,就算入了她的眼,本质上同外头养的面首差别也不大。

在她眼里,倒是赵冉冉有些不同,季家祖上甚至还同俞薛两家有过些交往。

“高楼轰塌南山石崩,这世间的富贵权势还真是变幻无常呢。”接过侍女递来的香茶,季云阳看戏般地随口感慨了两句,倒也存了些真心的感慨。

香茶清冽润心,瞧了会儿桂氏涕泪痴笑交错的疯癫模样,见赵冉冉衣衫上被擦到了各种不明脏污,季云阳终是嫌恶又无趣地放了杯盏。

“郡主小心。”侍女替她踢开地上的一只臭虫,适时恭维:“说到底还是赵家没有根基才有的这一场无常,死牢湿冷,郡主莫忘了今日还要出城赏景呢!”

季云阳‘呀’得惊呼一声,再无心看‘戏’,领着人浩浩荡荡地便出了死牢。

赵冉冉被人守着,先是同已然疯癫的桂氏对坐了会儿,而后,她的父亲昔日的赵尚书亦被人带了过来。

二刻后,赵冉冉被人扶着压上了王府的马车。

山呼海啸般的记忆涌来,将脚踝剧痛亦冲淡了去。

……

一直到五日后,来人通传说王爷过来用晚膳,搀了药的熟悉甜羹再一次被早早端了过来。

柱杖拖着右脚艰难地挪到桌前,她眸色冰冷决然地望着那碗熬得软糯稀烂的红豆桂花甜羹,眼前再一次显出那一日地牢的场面来:

在一众护卫仆从的围观下,她的父亲为了一丁点苟活的希望,对着桂氏拳脚相交,亲口说出了当年桂氏怎样将她生母迫害逼死,又如何在她三岁起日日在牛乳中下寒毒。

“冉冉!若不是为父救你,这贱妇为俞家矿山样的陪嫁,岂会容你活着?!冉冉!为父今日的性命可就在你手里啊!”

也不知她父亲哪来的气力,那日竟硬生生从侍卫手中夺了剑,当着她的面一剑刺穿了桂氏胸口。

桂氏张着鲜血淋漓的嘴,抱着剑尖一步步朝她行来,似乎是剧痛催开了她的心智,最后一刻,她拼尽全力踉跄着扑到赵冉冉身前,温言含笑地抬手捏上她的耳垂,咽气前留下句:“小冉,外头乱,去把你妹妹月仪找回来。”

……

赵冉冉抬手摸了摸耳垂,一手柱杖,另一手也顾不得烫,端过那碗甜羹拖着步子走到窗前,矗立望湖。

直到手上烫的再也拿不住,她扬手将粥碗对着远处湖面重重砸了过去。

也不管楼下守卫有没有听着,她扔下柱杖服下丸药,在意识昏沉前,纵身从窗口跌向湖面。

……

华灯初上,镇南王府已然乱作一团。

仆从们四散奔逃着,被亲兵驱赶着,又被刺客追砍。

湖心处燃起熊熊大火,一人守在岸边尸首旁,半跪着撑着长刀,任由侍卫死士喊他,高大身躯始终凝固如石像。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性情大变

冲天的火焰倒映湖面, 映出一座煌煌惑惑的海市蜃楼,远远瞧去,倒让人生出一种灯火节里万家喧闹的假象来。

然而远近迭起的嘶喊杀伐顷刻便冲破了这一场幻境。

骆彪坐船赶来之时,已经有微弱的火舌卷上他的衣角, 只是湖边人自己浑然不知罢了。

从确认了她的死亡后, 他便跪坐在她身旁, 好像被定了身,时而看看湖面火光, 时而垂手去抚一抚她湿漉冰凉的额角鬓发。

“王爷快走!府里的人要挡不住了。”骆彪一脸灰黑,喘着粗气,两脚踩灭了主上衣摆的火焰,见他没有反应,也顾不得, 遂逾礼去扯他起来, “真的等不得了, 她既是自戕,就由她在这儿吧。”

听了这话, 段征一张茫然怔忪的脸上闪过一丝清醒, 转瞬即逝的, 在心防彻底溃散之前, 他甩手将骆彪一把挥开, 丢了长刀, 将人揽抱到腿上, 压着嗓子喃喃道:“再胡说…我就要了你的命,他们都骗我, 阿姐只是睡着了。”

骆彪撑起身子, 望了眼周遭散落的仆从尸首, 侧着身子,一双眼里闪过复杂神色,着力饰演出的焦急不在。

袖中淬毒的匕首捏紧了,他立起身,站得离殿宇爆裂出的火星远了些,神色纠结肃然地瞧着地上两人。

他看到自家主上摸索着按上死尸的右脚,絮絮自语着,将她右脚踝上的筋脉按痛。

真是疯了,替一具尸首治伤。

人往高处走,可主上毕竟对他有恩。

反正这人也是活不过今日的,又何必由他来下手邀功呢。

这么想着,骆彪收起匕首,也不管地上人听不听的进,知道是最后一回了,他倒也不隐瞒,神色凝重地将刺客的攻势一五一十地禀报了。

噼啪作响的火声里,高大的木梁长啸般得轰然倒塌。

“怕是姑娘的身子葬不得,至多一刻他们就该退守此处了,王爷若是不放心,就由属下看着此地,您带人先杀出去…”

尾音未完,长刀寒光闪过,骆彪睁大不可置信的眼睛,掌间匕首‘铛’得落地,弥留坠入水中的最后一刻,他好似听到一声极低的哀鸣。

惊诧同对死亡的恐惧交织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瞬。

原来,这个阎罗般的男人也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