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京昀双手抱在胸前,头稍稍歪向窗户,车开前他稍微后调了座位,两条腿微张,形成一个棱形。
就一个睡着的人来说,王京昀的表情还是严肃的。他眉头微皱,嘴唇紧抿,像睡前还有什么糟心事,只是囫囵一睡,随时要醒来。
职业的关系,王京昀的皮肤看上去比一般男人的要粗糙、皮实,但干净。这种黑不溜秋的粗糙在苗羽佳眼里平添了几分原始的阳刚,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路灯遥远,男人的侧影变成了一副黑色的剪影,色彩单调,但线条有张力。
想起他略带猩红的眼,苗羽佳猜他单纯只是累着了。
王京昀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当然,那是他的电话。
他肩膀颤了颤,带着初醒的片刻懵然,抹了一把脸。苗羽佳缓缓从手机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
吴阳的电话,王京昀接起。
“昀哥,今晚还回来么?”
“回,不回住哪。”
“还以为你回家了呢,”吴阳说,声音有些兴奋,“回来方便带几盒炒粉呗,有人请客。”
换做平时,王京昀一定会问他又是哪个倒霉蛋打牌输了。这回,他只是简单应过:“行。”
王京昀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裤兜。手机放右边,他欠身时,上身斜向苗羽佳,她手臂处似乎感受到微妙的气流压迫。
看了一眼窗外,前面停着一辆捷豹,旁边一排行道树,路边没有行人。王京昀不知道这是哪个小区。
“对不起,”王京昀转头跟她说,“刚才睡着了……”
“单车在楼上。”
苗羽佳的表情隐匿在昏暗中,简简单单五个字,猜不出语气,王京昀不知道她是不是恼了。
屏幕上时间22:17,看样子他睡了快一个半小时。
“……太晚了,我改天再来拿吧。”
听他这么一说,大概是忌讳深夜到一个女人家,也有告别的意思,苗羽佳忽然觉得自己莽撞了,从一开始就是。
她只好点点头。
可惜苗羽佳只猜对了三分之一。
王京昀说:“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苗羽佳又点头。
王京昀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苗羽佳也锁了车出来,和他隔了一个车身。
“你上去吧。”
还是点头。
但凡一个女人开始默言,只会点头应对,那代表她真恼了。
可这条经验没法用在苗羽佳身上。
王京昀默然叹气,扭头向前走。
小区很安静,听不见大马路的车声,走道边不少好车。
王京昀人高腿长,步子也大,没多久走出几十米,身后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在静夜里有点瘆人。
脚步声急促,朝他逼近,那是平日里几乎听不到的高跟鞋声音,王京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谁。他倏然站定,豁然回首。
那个身影几乎扑到他身上,王京昀机警地扯开了。
触手是一段柔软冰凉的手臂,与他自己的截然不同,王京昀很快松手。
被他一捏一拽,苗羽佳险些站不稳,她喘着气,蹙眉看着他。
见是她,王京昀又喜又窘,耳根都热了:“是你啊……”
苗羽佳瞪了他一眼,飞快打字。
“走反了。”
“……”
王京昀亦步亦趋跟着苗羽佳,往相反方向走,拐了一个弯,看到传说中的大门。
王京昀停步,“到这就可以了。”
苗羽佳看他的眼神带着狐疑。
“懂路回去?”
“……懂,”王京昀说,“不懂不还有导航。”
苗羽佳若有所思看着他。
王京昀把自己手机递给她:“你号码,留一下。”
黑色机壳边框斑斑驳驳,一看就知年岁已久,而握手机的那只手——确切说苗羽佳只能看到他虎口周围和拇指,印着几处条形的疤痕,没比机身完好多少。
苗羽佳接过输入自己的号码。
王京昀走出宽阔的铁艺大门,回头往上看。
逸翠园,他听说过这个小区,因为房价高,他们家买房时候直接将之叉进不考虑名单。
王京昀下了公车,走到单位附近的夜市街。
红色雨篷下支起一口煤气锅,旁边摆上一张陈列食材的桌子,就成一个摊位。用单位那群人的话说,地沟油的味道永远比食堂的好。
在油烟滚滚和炒粉的滋啦声里等了一会,王京昀拎着几盒炒粉离开。
单位宿舍住的基本都是单身汉,这会儿楼前操场上有个人在翻重型轮胎,咿呀咿呀地呐喊着,一脸汗在灯光下亮油油的。不用问,这肯定是今晚的倒霉蛋。旁边稀拉站了几个围观起哄的,清一色的黑衣服。
像一下子从文明时代掉回原始社会,那边是女人细腻的肌肤和花香,这儿是男人野蛮的体魄和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