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应钦收回目光,却见景辕帝还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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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晚,景辕帝招了柳婉容侍寝,不一会儿,便要了热水进去。等里面的人睡了,晏卿才得以自由。
晏卿先在戚如心的帐外站了一会儿,戚如心大概也知道今晚景辕帝不会召见她,烛火早早地就熄了,留下两名轮值的宫女守在外面。
等她确定身后的人跟来了,才又走向不远处的一处湖泊边,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了下去。
晏卿刚坐下没多久,同福清派来的小太监完全不同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她没起身,反而双手托腮望着湖面。
“做将军的都很闲吗?半夜不睡,出来看夜景。”她没请安,也没回头,口吻像是和老朋友见面。
段应钦常年在外打仗,本就不是墨守成规的性子,他只会在敌人和那些老不朽的面前端起他的将军架子,在军中,他一向是可以同属下同吃同睡的。
“身为皇上身边的大宫女也这么闲?还是说,你跑出来偷懒?”段应钦用她的话回道。
“将军哪里的话,我这是忙里偷闲,图清净来了。”
“清净?”段应钦一挑眉,坐到她身旁的大石上。
晏卿略显难为情道,“将军有所不知,柳昭仪的声音太、太出人意表了……嗯,就是这个词。”
段应钦皱眉,显然不太懂。之后他细细琢磨了两刻,终于明白她口中形容的是哪种叫声,忽而忍俊不禁,继而放声大笑起来。
晏卿这次终于正眼看他,“将军也不遑多让啊,这大半夜的,都吓出我鸡皮疙瘩来了。”
好玩,实在好玩,段应钦才刚知道皇帝身边还有这么好玩的一位,不仅公开谈论起皇帝的房事,还敢在他这个正主面前一脸嫌弃。
怪不得,皇帝的眼神总是围着她转,就是不清楚,她知不知道了。段应钦收了笑脸,凝眸沉思。
“将军。”两人互不打扰地坐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道,“您相信这个世间有鬼魂的存在吗?”
“自是不信的。”段应钦说这话时,满脸的狂傲,“否则本将军每年杀敌无数,这些鬼魂不早就将本将军碎尸万段了?”
“那怎么能一样?你和那些敌军士兵无冤无仇,只是各为其主罢了,即使没有段将军您,也会有李将军、张将军。他们若是化身厉鬼找人/报仇,也该去找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才对。”
段应钦笑笑没有说话,心里的震撼不形于色,他没想到一个身居后宫的姑娘家家能说出这么透彻的话来,冤有头债有主,这么浅显的道理,很多人都不明白,就连他的家人也会怕他一身血腥,他的名号能治小儿夜啼,甚至民间还编了一首童谣坐实他的凶恶。
这些人都忘了,没有他的凶神恶煞,哪有他们的太平日子好过?
不过,她的想法的确比较与众不同,稍早前不还说他脸上那道被其他女人视为阴森可怖的刀疤,其实是功德,是英勇。
“你相信有鬼?”
晏卿当真点头,“我只是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罢了,相信只要是好人,总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的。”
潜藏在暗处的人离去,段应钦才收起一直保持着的惊觉,幽邃黢黑的眼睛扫向她,“这番话你是忽然有感而发,还是想通过我说给想知道的人听?”
晏卿侧着脑袋望着他,只是冲他轻眨了下眼,随后勾唇一笑。
段应钦挑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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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狩猎,景辕帝收获颇丰,三十六只兔子,一只鹿,一只虎。
兔子和鹿分给众官员与侍卫,虎则被剥了皮,将虎皮送给了柳昭仪。之前戚皇后还在时,处处压制着柳婉容一头,如今戚皇后病逝,柳婉容即使位份不高,在后宫只要有皇帝的宠爱,就够一家独大的了。四妃虽对此颇有微词,但也不是谁都敢当面与皇帝对着干的。
晚上的庆功宴皇帝喝了不少酒,他一手撑在手枕之上,双目轻阖,周身弥散着清冽的酒气。
晏卿在他身后,微微沁凉的手指按压在他头部的穴位。
“你几岁进宫?”景辕帝没有睁开眼,像是想要与她聊几句打磨时间。
“回皇上,奴婢七岁进宫,已经十年了。”除了盆中炭火烧着噼啪的响声外,帐内晏卿的声线格外低柔。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回皇上,奴婢想出宫。”
景辕帝眼皮动了动,他自然是不信她的话,既然有人派她来,甚至如此用心的模仿戚皇后的一举一动,自然不会白忙活一阵然后出宫去,他们要的恐怕会比他猜测的还要多。
“还没有人在宫里做到这个位子后,想要出宫过平民百姓的生活的。”皇帝轻蔑的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