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之前世(2)
“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能如我所愿,请在纸上画圈。”连樾照本宣科地念叨,这都是什么事,小鱼的前世是名妓,小漠的前世是大侠。最可怕的不是她们深信,而是硬逼着她继续。
“动了,动了。”鱼小来轻声低叫,“小樾,快问啊,问啊。”
连樾耐不住她俩的催促,叹气道:“笔仙啊笔仙,请问……”她动了动嘴角,“请问……”挖空心思就是没有想问的。
小鱼恨铁不成钢地瞪眼,随后刷刷在纸上写下一系列问题让她照念。
连樾极不情愿地开口:“请问我上辈子是男是女?”
女,纸上歪歪斜斜地画出一个字。
“请问我前世是什么样的身份。”认命了,她认命了。
“啊!”小漠抽吸道,“神…神仙?”
“……”果然是假的,连樾无语了。
“快!快!”鱼小来咬牙切齿地推搡着她,一副晚娘面孔。
“请问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红颜不寿,深情逆天。
咿?咿?连樾看着纸上的答案,不禁腹诽,原来“笔仙”也很有文化么。
当老旧的圆珠笔画出第一个数字时,三个人不禁一愣。
“两百多,两百多呢。”小漠笑得有些牵强,“千年王八万年龟,你果然是妖怪啊,呵呵。”她瞥向白纸,笑声戛然而止。
第二个数字是……
小漠当场愣住,与连樾交叉的手指微僵,圆珠笔瞬间落下。
夕阳无语下苍山,光明连同欢乐一并隐没于黑夜的雾纱后。
默。
半晌,连樾笑笑站起,拍了拍两位舍友的肩:“好了,别在意啊。”
“就是,就是,都是骗人的!”小漠慌乱地收起纸笔,尽刚才未完之事,狠狠地踢了小鱼一脚,“再传播封建迷信,我就大义灭亲灭了你。”
“还说……”小鱼揉了揉臀部,嗔怪道,“刚才不知道是谁霸着不肯停……”
小漠刚要扑向她,眼角却见连樾漫步出门。“小樾,你去哪儿!”她忽然大叫,声音颤抖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明天就要比赛了,我去操场加练。”
“你要小心啊。”小鱼抢声道。
“知道了,知道了。”连樾露齿一笑,恍若烟花点亮了夜空,却显出几分寂寞。修长的身影在光影飘忽的走道里渐渐淡了,轻轻足音淹没在宿舍楼的喧闹里。
“啊!”不久之后,一声尖叫自205室传出。
“怎么了?神婆!”
“我们忘记送笔仙了,这下完了!”
。。。。。。
“一百一十二,一百一十三……”宿舍区东角的小操场上,一个影子被拉的老长,“一百一十九,一百二十,一百……”
“眠儿。”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
“眠儿。”悠远的呼唤,动情的音调,说不出的熟悉。
熟悉?连樾为自己的这个感觉而茫然。不待她再次挥臂,扰人心神的凄音再次传入耳际。
“眠儿,你在哪儿?”
她心头一颤,莫名的酸酸。
“眠儿……我错了……”痛彻心肺的咽咽,“眠儿……”
从未有过的情感堵在她的胸口,哽在她的喉间,一时上下不得。凉凉的一层覆在面上,连樾无意识地抚面,泪水自指尖滑落。
雾茫茫的眼中,一抹人影渐渐清晰。她依稀可辨,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型。
她该害怕的不是么?她该转身逃离的不是么?可为什么她不忍离去?
她一时,百感交集。
“眠儿,过来。”比云还要轻的声音,轻轻地蛊惑着她的心,“我好想抱你。”似有似无的叹息,浓浓烈烈的思情。
她茫然地向前走着,眼中只有那双相邀的手,修长而白皙。
渐近了,她看清了那人的眼,一双痛悔的眼,好似流不尽几生几世的悲凉。
“月儿!”凄戾的吼声震碎了她的心绪,连樾再望去,那人身侧显现出一剪红影,“到我这来,月儿!”她恍然无措,只觉眼中的泪越发的汹涌,什么都辨不清,什么都不想辨清。
不要,她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连樾不住摇首向后轻移,转身的刹那却被两人同时拽住。
“眠儿(月儿),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声轻喟,似蚕丝将她牢牢缠绕,紧紧包围。
她眼前的景致好似褪色的照片,淡去、再淡去。
最后衔在唇畔的那滴泪,究竟是苦,还是甜?
她说生生世世与君绝,她道从此以往勿相见。
孰不知,她虽走出了他的眼帘,却未走出他的思念。一笔画仙,望断前缘。
旧梦·南枝
酆都,地府之城。
乳白色的雾气像流动的浆液,浓浓地游弋在四野,浓的像要将人浮起。
“来者何人?”阴面鬼差大吼一声。
浓雾后走来一人,鬼差低头看了看,有脚。
不是鬼啊,他有些迷惑了。
“在下乃幻海龙王,敖律。”
鬼雾难以触及他的身,淡淡的莲花香浮散在空气中。
鬼差看清他的真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敢问龙王到此所为何事?”
清淡的瞳眸染上一缕哀愁,敖律额间那朵白莲有些萎靡:“特来拜访六殿阎罗。”
“请龙王随我来吧。”鬼差拱手一揖,引路向前。
忘川似一条红练弯弯曲曲地绕着地府,鬼差站在船头时不时回望身后。天人啊,这就是天人啊,真是一眼睥睨红尘,一眼就让他自惭形秽。
“爹爹。”
一声童音响彻,鬼差惊的差点坠河。
孩…孩…孩子?还是个活着的孩子?
他眼珠差点爆出来,天人脸上怎麽会有凡人的表情?
龙王轻轻地笑开:“月儿醒了啊。”
“嗯。”一个淡色的小头从他的前襟钻出,眼眉弯弯好似弦月,“爹爹,咱们这是在哪儿?”
这孩子脸色苍白,额间有一朵含苞的菡萏,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说是神么,也不是神,自他在阴间当差以来还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肉胎。鬼差眼珠乱滚,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地府。”敖律轻轻梳理着孩子的长发,灵巧地编起发辫。
“娘就在这儿么?”孩子的声音很轻,细细听来有些发颤。
“嗯。”龙王的手指有片刻的停滞,“我们来接你娘回家。”
骗谁啊!鬼差诧异地瞪大眼睛,一过奈何桥,就算天王老子来都回不去了。
“太好了…咳…咳……”小脸掩不住欣喜,她激动地猛咳,“月儿…咳咳……好想娘啊…咳……”
敖律心疼地抱住她小小软软的身子:“月儿切忌大喜大悲。”
“嗯…”小手抓住他的衣襟,苍白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前,“月儿不喜不悲,月儿要健健康康地见娘。”
好让人心疼的童音啊,听得鬼差眼角有些酸。他还是道行太浅,心太软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啊。”摇橹的老妇慈爱地看去,“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