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月沉吟(149)

作者: 卿妃 阅读记录

=======================================

“就他么?”

“是啊,王上御赐表字呢。”

“哼,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十六岁?从三品?”

“众位请小声点,小声点。”

悉悉索索,哼哼唧唧,腻腻歪歪,这些人是市井大婶么?微微偏首,不耐烦地斜眼。身后那一帮礼部小官纷纷住嘴,抱着文书四下散走。

无聊,懒懒地收回目光,皱眉看向手中文本:左相董建林之女、素有云都二美雅名的董慧如被赐婚给了三殿下。按青律,一等侯爵可立正侧两妃,天骄公主自是不说,坐定了主母之位。虽然左相权倾诠政院,放眼当朝,只有右相能与之匹敌,但怎奈胳膊拧不过大腿,董慧如也只能册为侧妃。以她心高气傲的性子,能心甘情愿地屈居人下么?

抬起头,托腮望远,更何况为她挪位的前侧妃是华妃娘娘的亲侄女,并且才为三殿下诞下一子。董慧如上有娇主,下有悍妾,真是如履薄冰啊。反观另一美容若水,目光在摊在桌上的那本文册上游移,脑内浮现出她野心勃勃的眼眸。我不禁拢眉,对容若水是难提好感。她倒是称心如意地被指给了七殿下做正妃,且与董慧如定在腊八出嫁。二美同日出阁,前景却是明暗两重,可悲可叹啊。

午后的暖阳伴着风渗过蒙窗的细绵,丝丝沁入我脸上的假面。肌肤乍暖乍寒,心头忽松忽紧,充满了枯柳摇曳、菊花残了的哀怜。

“唉!”悠悠叹惋,难以言传。

“好好的苦着脸做什么?”身后响起沉沉老声。

我猛地舒眉,起身行礼:“尚书大人。”

“嗯。”魏几晏不冷不热地应了声,背手走向上座。

这老头一早上就被左相叫去,直到现在才回到礼部,现在他的脸色颇为怪异啊。那把稀松的胡须一颤一颤,微塌的眼角一抖一抖,莫不是得了什么病吧。

“丰侍郎。”魏几晏从袖管里取出一卷黄绢递过来,我恭敬接过,打开一瞧,微微怔住。凝神再看,心中春流暗涌,激荡着翠绿的情丝:他要来了,要来了……

转眸而视,却见众人惊愣望来,芥尘浮动的空中飘着几张薄纸,一室悄然无声。

是我的脸上有什么?抬首触颊,诧异眨眼。没啊,再摸摸,指腹划过飞扬的嘴角,真的没。敛神收笑,忽见停滞的时空再次流动,几人面色讪讪俯身捡纸,几人掩面疾走如避蛇蝎。

真是一群怪人,我收回斜睇,卷起黄绢双手奉上:“大人。”

魏老头疏落的长须颤得越发剧烈,布满细纹的老眼抖得越发夸张,看来病的不轻啊。半晌他快速地抽过黄绢,清了清嗓子:“嗯哼,定侯递来国书,说是要到云都过冬。”老目瞥了我一眼,又急急垂下,“丰侍郎你与定侯打过交道,礼侍方面就交给你了,如何?”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真是春雨润心头,染就一溪新绿。抑制不住浓浓欢喜,笑容渐渐漾深:“是,下官定不辱使命。”

“哗~”薄纸再次飞舞,一阵死寂。

魏几晏指着案上的一叠公文,两眼发直、鼻翼抖动,身体似在抽筋。

中风!这绝对是中风的征兆,轻步上前,善意开口:“大人,要不要下官去请太医给您瞧瞧?”

“哼、哼、哼,哼哼。”老头飞眨双目,不住清喉,“不用,不用。”眼神似在闪避,“你,把这些公文送到户部去,然后再到文书院去取新的来。”

“噢。”我依言捧过那叠文书,置身上前,再开口,“大人要保重啊。”

“嗯,嗯,嗯。”老头闭着眼,敷衍地应声,“丰侍郎初来乍到,就多去各部熟悉熟悉吧,这里由老夫坐阵,你就放心的去吧。”

唉?下逐客令了。摸摸鼻子,识趣地快步走出礼部。身后的棉布帘刚刚放下,就只听里面传来重重叹息:“唉!”脚下一滞,差点摔倒,这叹气声语音夹杂,明显是集体吐气。

“大人真是英明。”马屁声响起。

我缓下脚步,竖耳倾听。

“是啊,若丰侍郎还在,那今日下官们怕是难以做事了。”

混蛋,尽歪怪!可恼!

“大人派侍郎出去行走真是一箭双雕啊。”

嗯?有阴谋?从拐角处退回,屏息偷听。

“让他去户部走一趟,那帛修院今日就难以办公了!”

“哈哈哈哈!”一屋朗笑。

忿忿转身,疾步而行,当我是祸害?可恶!可恶!

暖阳静静地洒下,在肃穆的午门里投下一片光、一片影。云都的冬不似北地的冷冽,却透着沁骨的湿寒。抱着一叠文书,走过连接台阁两院的千步廊,迈入了右相的势力范围。

“你是?”廊角站着一个年轻人,著着与我同色的从三品官袍。

我拱手一揖,亮声答道:“在下是礼部侍郎丰云卿,奉魏尚书之命,特来户部递送文书。”

“礼部侍郎?”平凡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他扬起极其世故的微笑,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缓缓走来,“原来你就是丰少初啊。”他深深一礼,笑容有些扎眼,“在下祝庭圭,字孝先,乃是吏部侍郎。”

吏部掌握着官员升迁,古来即被称作天官府,是为台阁四部之首。此人年纪轻轻即为吏部侍郎,可见前途无量。而吏部又为七殿下的巢穴,这祝庭圭定是他的心腹。思及此,面上带笑,心下设防,再一礼:“云卿刚刚入朝,还不熟悉各殿结构,还请祝侍郎为在下指个道。”

“荣幸之至。”

两人并行,我小心地与他保持距离。胸前的绳结,已由四品馨结换成了三品鱼结,红色的穗子在北风中打着转,身上淡紫色的官袍微微飘动。

“少初?”祝庭圭主动开口,他偏过脸,笑得诚恳,“丰侍郎不介意在下直呼你的表字吧。”

含笑摇头,温言道:“自是无妨,孝先兄。”

他眉梢微动,定在原地。我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孝先兄?”

祝庭圭揉了揉眼睛,快步跟上:“啊,风迷了眼,迷了眼。”

走到长廊尽头,向右一转,再行百步,便来到了一处官所前。

“细思堂。”嗯,名字很是符合户部的职能,国之财资确实要认真核算啊。祝庭圭上前一步,卷起棉帘,冲我微微一笑:“少初,请。”

好讨厌的表情啊,不知为何,我就是对他的笑极度排斥。礼貌颔首,举步走入。户部不愧是最辛劳的官所,目光扫过之处,人人俯首阅文,奋笔疾书。

“各位同僚。”身后的祝庭圭突兀出声,打破了沉静的气氛,他指着我介绍道,“这位是新任礼部侍郎,丰云卿,丰少初。”

“嗒。”“嗒。”一只只毛笔搁下,一位位官员站起行礼。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雷,雷,一套官话我就听懂这八个字,是够雷的。

上一篇: 月沉吟之前世 下一篇: 老女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