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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187)

作者: 卿妃 阅读记录

“是。”

“记住,在羽翼未丰之前,千万不要挑战狂风。”我淡扫一眼,幽幽说道,“雪只要落了地就注定不会纯白,腰可折、腿可曲,心中的信念不可丢。”

“是!”三声高吼惊得鱼儿窜游。

“目前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做出政绩,给王上一个升迁你们的理由。”抬首仰望,冬阳已经偏离中天,我挥了挥衣袖,“时候差不多了,散了吧。”

我沿着曲桥漫步,不经意地目光停在了池边一角,这儿好像……

我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好像缺了一块、一块……

“啊!是一块湖石!”我抚掌轻叫。

“大人好眼力。”身后响起恭敬的应声。

“刚才总觉得不对劲。”我偏过身,却见那三人微微倾身,谨守下官之礼。

是服了么?心底有些雀跃,我指着池塘边空落落的一角问道:“原先这儿不是一块像是美人望月的湖石么,怎么不见了?”

“前日里那块湖石被挪进了大内。”何猛一改大嗓门,压低了声音,“王上最爱梦湖湖石,可这山高水长且湖石动辄千斤,运输实乃不易。凑来凑去内庭无波湖的湖石还缺了十多块,只能拿官所这里的凑数了。”

缺了十多块啊……

寒风撩动着发冠上的红穗,飘摇的穗尾不时掠过我的脸颊,痒的我不禁笑出声来:“真是天亡他也啊。”

“大人?”

我看着眼前的人,温言道:“你们说杀一个人要费多大劲呢?嗯?”

六道不解的目光瞬时飘来。

迎着凛冽的寒风,我勾起唇角:“一句话,足矣。”

身后无音。

“不信么?”我捻着红穗,垂下眼眸,“若我说今日我必进奉天门,你们可信?”

“大人……”

“丰大人!您在这儿啊!”岸上传来高唤声,“奴才可找了您好久了!”

我扬起公式化的微笑,疾步上前:“敢问公公所为何事?”

“王上急宣大人入宫。”内侍的额上浮着细密的汗珠,“请快随奴才入奉天门吧!”

“奉天门……”身后响彻着颤颤的语调,“奉天门……”

我微微颔首:“还请公公引路。”

金灿灿的阳光裹在无叶的虬枝上,像极了那块桃花鱼鲊。

思考,真有助于消化啊。

要没记错的话,半个时辰前我刚吃了两大碗饭,现在却又开始饿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去动脑。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不会将那么好吃的鱼鲊吐掉。

……

再一点,再一点就能碰到了,色泽金黄的南瓜酥。

“大人。”

很有技巧地偏身,我收回远望的眼:“嗯?”拿到了,真是外酥里嫩,绝佳的手感。

“请大人在这里稍候片刻,奴才去去就回。”

“劳烦公公了。”我含笑目送,人影消失在门外的同时,嘴里也多了块南瓜酥。

嗯~好好吃。

捧着那碟点心,我靠窗坐下,乐不思蜀乐不思蜀啊,比家里的酸萝卜美味百倍。

不,是千倍,万倍。

“this way,please.”

我咽下一块桃花糕,偏头望去,正对一双盈盈碧眼。

“feng!”

“Ms……”不待我说完,迎面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谢谢。”她抬起真挚的眼,“丰,认识你是我离开祖国几年来碰到的第一件好事。”

“夫人……”好事么,点心的香气弥漫至心尖。

她松开双臂,小心地捧着一纸书卷:“你们的君主果然说到做到,海盗被铲除了。瞧,我拿到海券了。”

“恭喜。”我由衷地道贺。

“连远渡重洋的我都能如愿以偿,更何况是聪明如你呢?”

望着那双碧眸,我哑言。

她踮起脚,在我的额间落下了一个柔柔的吻:“愿天使之翼驱散你眼中的忧郁。”

“克里斯……”我有些哽咽,不顾惊诧的众人,行了一个贴面礼,“上帝保佑你,我的朋友。”

也许只一面,隽永的友情就能浓郁心间。

“丰。”她一步三顾,笑得甜甜,“再见。”

“再见。”此去,许是永别。

雾一样的心情,在胸口盘旋,这是一个太适合伤感的季节。随侍登高楼,我默默无言。脚下的楼板发出的声音近似于怪咽,好像在提醒我这里容不得唏嘘长嗟。是啊,一步错步步错,片刻都不能松懈。

我叹出胸口的郁结,偏首俯视。楼下一汪湖,湖边立着嶙峋怪石,或似花鸟,或似走兽,或似老翁。真是林瑟瑟,水泠泠,石堪奇,好一个通透园林。

待登高了才发现这内湖的一角有些荒凉,缺了婀娜怪石,便失了几分生气。看来,娄敬所言非虚啊。

内侍卷帘示意:“大人,到了。”

我漫步走进,还来不及看清室内陈设,就听内里传来一记沉声:“是丰爱卿么?”

“是。”我躬身而入,“臣,丰少初参见吾王。”

“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我走到案边定睛一瞧,霎时愣住。

这是!目光不可置信地来回逡巡,发挥速记的本领。片刻后,我撇开目光,向后退了两步,再不好奇。

“这是那番邦女子献上的厚礼,可作译的官员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面前这人有些生气。

“王上。”我深深一揖,“此图却乃厚礼也。”

“哦?”

“而且是定国安邦的利器。”

“说!”

“据上面的番文所述,略粗略大的那个学名为炮,而略细略短的那支是为枪,都是能在百米之外置人于死地的火器。”

“百米之外置人于死地?”王的语调中带着几分怀疑。

“是。”我抬起头,“炮威力无限,只一发便可损毁坚硬城墙,抑或是轰开千斤巨门。”

他的眼角眉梢藏不住浓浓兴味,他心中的兽悄然现身,此兽名为野心。

“较之重达百斤的炮,枪灵活而小巧适合于单兵使用,其威力高过箭弩数倍。”说到这,我噤了声。

“然后呢?”座上的王殷殷垂询。

我目光落下:“臣就看到这么多,臣也只配看到这么多。”军工机密,岂容文臣窥探。

少言,少语,保命。

前方飘来皮革轻卷的声响:“你,很聪明。”

“王上谬赞了。”其实我的掌心早已沁满了冷汗。

“赐坐。”

“谢王上。”我正身坐下,腿脚霎时轻软。

“爱卿可知孤为何宣你?”王执着御笔漫不经心地问道。

知,可我只能答:“臣驽钝。”

“腊月初九,烈侯庶侯妃去了。”笔走龙蛇,他并未抬眼。

我抿了口茶,润了润喉:“腊月初八。”

“嗯?”御笔停滞,射来危险的眸光。

平稳地将茶盏放在一边,我轻声道:“侯妃去的那天是腊月初八。”

我定定回视,不出所料那双厉眸中并无诧异。果然啊,在假山后听到那段对话我就起了疑。就算王上气恼三殿下不够检点也不至于迟迟不赐封号,毕竟董慧如还有个当左相的爹。若今日宣我入宫,那便说明了王上已然洞察内情。因为作为丰侍郎,我只参与了腊八送嫁,哪里会知道初九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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