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看着,举起手,慢慢推了回去,“这样不好。”说着,又阔步往前。
明英气得跳脚:“亏我师妹对你那么好,为了你,都……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顾怀丰脚下步子一滞,不过稍作停顿,又继续提步往前。是个天底下最决绝清冷的背影。
她对他的好,他怎会不知道?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好了!
明英回船之后,径直去找阿秀,将那盒胭脂给她。
阿秀欢喜不已,她俏皮道:“倒是让你破费了,又花了不少私房钱吧,以后还你。”
明英嗫嚅着始终没有讲出那个谎言。他打了个哈哈,逃回房去。
阿秀坐在窗下的铜镜前。镜中面容苍白,毫无生气。她静静看着,扯出个微笑来。碎金斑驳,落在她此刻的笑颜上,更显乏力。
指尖沾了一层胭脂,往两颊抹去,再用指腹慢慢晕染开。阿秀的动作生涩。生前她只在出嫁那日涂过胭脂,死后也只有这么一回。
最后,镜中出现的红妆东一块西一块的,并不均匀,一点都不好看,反而多了一丝可笑。
阿秀仔细端详,终于再一点点拭去。
她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真的是一个离世许久的鬼魅。
阿秀前所未有的想要解脱,而她的解脱,其实从头到尾只有一条路!
夜里,如同往日一样,阿秀依然辗转反侧,不敢阖眼。煎熬许久,她推门而出,独自走到外头。
夜空浩瀚,阴云浮动,唯独银月如钩。她靠在船舷上,没有望向无垠的天际,只是低头看着漆黑的船底,底下是浑浊的滚滚江水。
若是从这儿跳下去,会不会就能解脱了?
不受控地,她不自觉往前了一步。一时间,风大起来,就连拍过来的浪都更汹涌了一些。
阿秀正欲再往前一步,倏地,她的心扑通跳了一下。阿秀不敢相信,欣喜之下,她连忙回身张望。
借着夜色,那人隐去身形,只有秋风偶然吹起他的衣摆,才会露出低低的白色一角。没一会儿,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个漏洞,于是,他的身影又往里避了一避。
真傻啊!
漆黑的夜里,有这样一个人如此待你,便也够了……
往后几日夜里,阿秀便不再贸然出门了。说来说去,她不过是舍不得那个呆子吹风着凉。他身子那么弱,如何经受得住?
可就算闷在房里,阿秀也能察觉到胸口时不时传来的动静。心脏的跳动,热血的流动,都令她心安,能让她暂时从那些噩梦之中解脱出来。
阿秀心里明白,那人也许立在廊外,也许就躲在她的门边。他用着这样蠢笨却又直接的法子,只为了能让她好受一些。
因为,阿秀曾在顾怀丰面前提过他那颗心的诸多好处,虽然顾怀丰是不相信的,可他依然悄悄记住了。
如此过了七八日,他们终于到了东州。
作者有话要说:
☆、分离
船停岸的时候,明英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肩背长刀,手拿包袱,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阿秀跟在他后头,没走几步,远远就瞧见了一个劲瘦的黑衣身影。也许是桐江的神色太冷,也许是他气场太强,他的旁边自动空出来一个小圈,没人敢往里踏去半步,所有人都绕着他走。
阿秀心生奇怪:没有幽萦,这家伙怎么也幻化成人形了?还特意在渡口等着?有这么好心?
明英自然也瞧到了。他本来想装作没看见的,但是被桐江冷冷一瞥,就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了。说来奇怪,他实在有些怕这个冷面恶鬼。
“桐,桐兄弟,你怎么来了?”明英问道。
桐江哼道:“你们的那位好师父指使我来这儿候着你们两个。”
“师父?”明英跳起来,东张西望,“师父他来了,在哪儿呢?”
桐江嗤道:“八成又在勾搭哪个大姑娘!”这话不假,也不知是云阳子皮相太好,还是其他,看上他的大姑娘能够从安州排到东州了,还能再绕回来,说不定再打个蝴蝶结什么的。
明英不理他的揶揄,只招手让阿秀快点,说是有师父下落。阿秀先前顺着风隐约听了两句,所以也加快了步子,急忙上前。
听闻师父真的在此,又听桐江解释了出现在此处的来龙去脉,明英催促道:“阿秀,师父神机妙算,正好凑巧了。我们赶紧过去,别让师父久等。”
桐江冷笑。云阳子那样的推演功夫也叫神机妙算?他可是在渡口白白干等了五日!
抬眼打量阿秀,见她脸色又虚了不少,桐江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身子如何了?”
“还行。”阿秀点点头,不自在地撇开眼。自从记起朝云魂飞魄散的一幕,她就真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桐江了。好像不管怎么做,不论怎么弥补,都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