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看了看天气,忽的,旁边有人递来一把伞。那伞妥帖卷起来,扣好了,理得很顺。是女人用的那种。余波望过去——
童瑶刚下班,还穿着警服呢,头发盘在后面,英姿飒爽。见他看过来,童瑶将伞往前送了送:“喏,拿着。”
余波没要。
童瑶说:“刚才对不起啊,误会你了。”
“没事。”余波手插在兜里。
“不过你年纪轻轻,别不学好,那种地方不能再去。”警察做久了,容易变成事儿妈。童瑶也不例外。
余波说:“知道。”
“行了,早点回去吧,别再三进宫。”手搭在眼帘上,童瑶说完往车棚跑去。
她有一辆小电驴。取出雨披,穿在身上。童瑶推着小电驴离开。
而那把伞,被她留在旁边。
安安静静躺在那儿。
蓝色的伞,上面还有一朵一朵小小的印花。
余波看了看,捡起来。
他也没撑,放在门口岗亭,说是童瑶童警官的。
走进大雨里,余波浑身瞬间被淋湿了。凉意顷刻钻进心底。
雨水顺着眼睛往下,这是一个模糊而朦胧的世界。
这个世界一贯冰冷,他不是第一天知道。抹了抹头发上的水,余波还是面无表情往前走。
过了两条街,又遇到童瑶。
那辆小电驴大概出什么问题了,她停下来,蹲在路边。穿着雨衣,远远看着,像个鼓鼓的小山包。没有办案时的伶俐与凶悍,反而显得笨拙。
余波走过去,驻足:“童警官,怎么了?”
童瑶回过头,仰面。大雨浇下来,淋得她睁不开眼。暗夜里,只能看到很白的一张脸,还有簌簌发抖的眼睫毛,有点可怜。
童瑶说:“好像坏了。”
余波蹲下来捣鼓了几下,说:“是坏了。”又问她:“你住哪儿?”
“挺远的。”童瑶指了个方向。
余波提议:“你先回去,我明天修好了给你送过来。”
“不用,我自己会修。”童瑶拒绝。
余波看了看她,起身,推着坏掉的小电驴,说:“走吧。”——他替她推回家。
明白余波的意思,童瑶说:“我自己来。”
余波不耐烦:“警察同志,快带路。”
见他大喇喇的被淋透了,脸色发白,童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伞呢?”
“留你们局子里了。”余波说。
童瑶恼火:“给你你还不要,你这死小孩,就知道装酷……”她比他大几岁,一时要将雨衣脱下来给他,余波嘁笑:“行了,你穿吧。”他往前。
“等等。”童瑶喊住他。余波一顿,就见童瑶走进旁边的便利店,再出来时手里便多了把伞。
她拆开包装,松开伞扣,抖了抖,撑开,又匆忙跑回来。
余波站在大雨里头,看她替自己忙忙碌碌。
*
确实是挺远的一段路。
路灯的晕黄散落在雨里,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
是童瑶撑伞。右手举得有些酸,多坚持了会儿,她实在受不了了,动了动手腕,正要换左手,忽的,伞柄被人牢牢握住。
那种牢不可破的力量顺着伞柄传到她的指尖,童瑶顿了顿。
余波说:“给我。”
伞被他接过去。
手中空了,童瑶问他:“好拿吗?”
“好拿的。”
余波一手撑伞,一手扶车,就这样帮她推回家。
是老城区里的旧式平房,带一个院子。
童瑶摸出钥匙开门,余波将小电驴推进院子,靠着门边。他浑身上下还是湿透的,宽松的背心贴着他的胸膛,不停往下滴水。童瑶过意不去,倒了杯热水给他。
余波没进屋,他站在门廊底下,还是抵着墙站。那水热热的,他没喝,只是握在手心里。
童瑶又拿了条干净毛巾给他。
余波接过来,随手擦了擦头发。
其实童瑶也淋到雨。
警服上半身因为有雨衣的缘故,所以还好,但她的裤子全部打湿了,此时贴着她的腿,牢牢贴着。那湿漉漉的水渍蔓延往下,渐渐勾勒出里面隐约而匀称的线条。扑面而来,像是沾着火似的。
余波撇开眼,环顾这院子。
这院子不大,在最边上搭了个小雨棚。如今,雨棚底下晾晒着衣服。全是女人的衣服。女式的T恤,牛仔裤,还有……贴身内衣。很简单的款式,白色。
在风里晃了晃。
余波又撇开眼。
搁下杯子,他想要告辞了,看到旁边坏掉的小电驴,稍稍一犹豫,他终还是问童瑶:“你确定会修?”
童瑶从角落摸出一个工具箱,笑道:“应该没问题。”
“我先帮你看看。”他接过来。
童瑶手中又是一空。
余波已经背对她,蹲在小电驴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