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路来了,每上一个人公车就摇晃一下,点头数人头一般。
阿扬跟着前头的人要往二楼爬,许连雅急忙叫住:“阿扬,我们不上楼。”
阿扬又晃晃悠悠回头。
许连雅排得比较前,占了车厢中部的位置。
许连雅摘下阿扬的帽子给她扇风,心疼地问:“累吗?”
阿扬倔强地抿抿嘴,摇头,“不累。”
“很快就到了……”
到达桂林汽车站已经十二点过,许连雅买了两点十分的车票,桂林市到平乐县大概需要两个钟头。
许连雅带她到附近那家马肉米粉店。
“我不吃马肉。”阿扬坚决说。
小小年纪就有那么明确的喜恶,许连雅感到欣慰。
“马是用来骑的,不能吃。”
“哦,好吧。”
许连雅点了牛肉粉,吃之前阿扬还犹豫,“这是马肉吗?”得到许连雅的保证,才肯松开牙关。
汽车站候车厅破旧而促狭,与旅游城市的形象大相径庭。
许连雅让女儿垫到她腿上休息,自己却是不敢眯眼。
女儿眸色像她,偏浅,睡觉时她的特点被掩上,五官与赵晋扬更像了。
前路渺茫,她不知道决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能换来什么成果,拉上年幼的女儿一起奔波,她数度腾起打道回府的念头。
许连雅给她贴上晕车贴,抱着迷迷糊糊的她上了汽车,渐渐把桂林市区抛在身后。
平乐县不像阳朔是旅游县,游人不多,但这几年政府统一规划,街道两旁多少接轨了青瓦白墙的装修风格。
下车前许连雅问了售票员福沙村怎么走,售票员说要到街上搭渡船。
“你们幸运哩,今天街日,闲日船是不开的。”
“妈妈,怎么还没到啊?”
阿扬已经蔫成一条菜干。
“快了……”
许连雅一成不变的安慰泄露心底的焦躁,像吊驴子眼前那根胡萝卜,却对女儿毫无作用。
许连雅让阿扬跨坐行李箱上推着走。
县城里问路比手机导航管用,许连雅又问了两个人,都指同一方向,走了许久终于到渡口。
“阿扬,我们再坐会船就到了。”
这趟下来,水陆空就差飞机没乘过了。
渡船稍微提起阿扬的精神,她天真地说:“这里是海吗?”
“是江。”许连雅说,“这里是漓江和荔江交汇的地方。‘江’是几点水来着?”
“……三点水。”
许连雅在售票员的帮忙下上了船,问:“小孩子要收钱吗?”
“那么小,不用。”
“大人多少钱?”
“两块。”
许连雅不禁莞尔,原来渡船相当于他们的公车。
又问:“最迟的一班到几点?”
“晚上八点。”
许连雅交了钱,吩咐阿扬坐好。
夏风拂过江面带来难得的凉爽,水路比想象中远,行了半小时,上岸时已经五点半过。
许连雅算了下时间还充足,在路边让阿扬补了点粮。
许连雅只记得赵晋扬身份证上的一个福沙村,究竟几号早忘了,即便记得门牌号,在村子里找人向来用处不大。
剩下就靠运气了。许连雅推着女儿沿水泥路走。
城里长大的孩子,对农村的一切充满好奇。
“妈妈,小狗!”
“嗯……”
“还有鸡哎,咕咕……”
“……你要下来走吗?”
阿扬迈开小短腿。
走了一段迎来一个牵着一头母牛和两只小牛的老大爷。
许连雅上去问路。
“你好,我想请问下,赵晋扬家怎么走?”
老大爷好奇地看着母女俩。
“赵晋扬。”许连雅以为他听不懂普通话,放慢了语速。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老大爷用桂林话回道,“阿扬嘛。”
桂林话里“扬”发“痒”的音,念快了也跟普通话差不离。
阿扬闻言,“嗯?”地一下抬头,却见两大人都不理她,注意力又回到母牛身上。
老大爷又削削削说起桂林话,手不停比划。
许连雅艰难地复述:“往前走,路口右拐……再走然后左手边一栋两层的房子,新楼……是吗?”
老大爷笑着点头,又问是他家什么人。
许连雅装没听懂,频频谢过,拉着女儿赶紧走。
村里楼房千差万别,有外部装修的红砖房,也有老旧的泥土房,还偶见贴着瓷砖的小洋楼。
赵晋扬的家出现在眼前时,她松了一口气——比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屋前有一片地坪,一群鸡在闲散地散步,正巧一位中年妇人端着铁盘出来,往食槽撒食,那群鸡咕咕地围了上去。
喂鸡妇人直起身,许连雅正好看清正脸。
当母亲后,许连雅常常对小孩身上表现出的遗传现象感到趣味。就像现在,她一眼就确定那妇人就是赵晋扬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