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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飞花(43)

以前在舅舅舅妈家那种环境都可以,又何况这时候。

难得的平静,陈修泽凝视她:“但你陪我的时间少了。”

“你若是想找人陪,大可换掉我,重新找一个合心意的,喜欢陪伴你的,懂事的,温婉可人的,”方清芷说,“不如我们就此分手,我搬出去,以后两清。”

她讲得不在乎,陈修泽却沉默两秒,又缓缓说:“芷宝,你这样讲话,我很伤心。”

他不笑了,只看她,瞧起来的确有些伤心的意思。

方清芷也不知他现在是真还是假,她上当次数太多,仍旧漠然一张脸,不看他。

方清芷说:“你伤心什么?我倒要伤心——被你骗这么久,连我们初见大约都是假的。你早早就做好套,就等我钻进去。”

她说:“你才是一直在骗我。”

陈修泽说:“如果不骗你,你又怎么肯来这里?”

方清芷说:“明明你可以讲真话。”

“真话?”陈修泽微笑,“怎么讲?芷宝,你确定要听?”

他用餐巾仔细擦干净手指,缓缓:“要讲真话,那我会说,从一开始见到你,我就想干,你——文雅一些罢,我想同你做夫妻,成周公之礼,日日行床笫之欢。你会怎么做?是不是会躲我?”

说到这里,陈修泽将用过的餐巾叠好,仍放在桌子上,微微后仰,看她。

他仍旧风度款款。

“芷宝,我不能什么都告诉你。”

第27章 浓墨

方清芷先前也未听陈修泽说脏话, 他所展现给方清芷看的东西,同他的出身和受教育经历截然不同。

实质上,陈修泽少在做事时讲出多么羞人的话, 他顶多一声低喘, 缓缓呼吸, 或者皱着眉去掐她的脸,要她接吻。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她不曾想,从陈修泽口中听到这个词,抬手要用东西丢他, 可惜今天晚餐无水,只有一桌子的菜肴, 汤汤水水。

直接泼他脸上显然有些浪费食物,如今香港尚有那么多人吃不饱肚子。

方清芷说:“你在乱讲什么?”

她几乎要继续斥责陈修泽胡言乱语, 仔细想想,早晨她何尝不也是这般“胡言乱语”,连带他一同去拍风月片的狠话都放出去。

方清芷说:“以后不许再讲这话,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这话出口,她自己也意识到微妙的奇特——其特点在于同样的对话, 好似在清晨也上演过。

不孤僻那时陈修泽说的是“我们的脸”。

在方清芷眼里,哪里有什么“我们”, 陈修泽不爱惜自己的脸,要丢就让他自己去丢,她不管他。

他刚才说的话就不像有脸的样子。

陈修泽凝视她, 那表情好似在讲“果然如此”。而这片刻的安静令方清芷的心脏颤了颤, 好似被串了丝线轻轻扯动。

方清芷在他的表情中明白了。

他们在某些程度上很相像。

陈修泽说:“你很聪明, 这也是我非常喜欢你的一点。”

方清芷冷冷:“不要用这种语气同我讲话, 就算你不喜欢我, 我依旧聪明。”

“是,”陈修泽笑了,“是我的错,我应该讲,’我们清芷很聪明,喜欢你是我的荣幸’。”

方清芷说:“我们?谁同你是’我们’?”

陈修泽说:“难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还算不上’我们’?”

方清芷不能继续同他辩论了,再这样下去,只怕他又要说出许多让她丢脸的话。她低头吃饭,听陈修泽说:“我不想干扰你的兼职,我只担心这份工作影响你的生活。”

方清芷仔细吃生炒骨:“你大约是老了,也健忘,我刚同你讲,兼职不会影响我的学习。”

陈修泽原还有些笑,听她一提“老”字,笑意淡了,喝了一口汤,继而若无其事地说:“我不是说学习,是生活。”

方清芷挑小块儿的菠萝吃,用筷子小心翼翼挑出,不碰周遭的肉。

陈修泽重新剥虾:“人生念书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年,青春也只有这些年,不仅仅是读书,在你精力充沛的时间,多多体验一些其他事情,同样重要。”

方清芷说:“多谢你提醒,我个人认为自己现在生活已经足够丰富多彩,体验的东西也够多了。”

好的坏的,她都体验过了,也够了。

陈修泽望她:“我的话只是劝告,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我的确老了,已经跟不上你的思维。你有自己的主见,这样很好。”

方清芷冷静:“谢谢。”

尽管方清芷不想承认,也改变不了如今同陈修泽“怄气”的事实。她倒希望陈修泽能快快讨厌她、厌弃她,最好下周就腻味了、将她扫地出门。

而不是现在这样。

方清芷确定自己没办法同他公平地斗争,如何斗,他一时见色起意,黄老板投海,梁其颂饼店查封,人被抓进警察局,舅舅差点又犯了赌瘾……

方清芷心沉了沉。

她不会傻到真划了自己的脸来招对方厌恶,创伤自己身体来达到目的实在愚蠢不过。就像她少看《海的女儿》,美人鱼用歌喉,交换双腿、忍受在利刃上行走、宁可化作泡沫也不杀掉王子……

伤害自己换取男人的爱可笑,伤害自己来获取他们的懊恼更可笑。

方清芷不会这样做。

倘若给她一把尖刀,剖开陈修泽胸膛就能获得自由,她会毫不犹豫挖出他心脏。

方清芷枕在枕头上,手往下摸,是那把冷冰冰的刀。

手指顺着开了刃的刀面缓缓滑下,依依不舍地触碰,好似少女触碰爱人的肌肤。

寒栗,凉如骨髓。

方清芷闭上眼。

往后一周,方清芷坚持白天读书,傍晚都去书店中做工,她不再同陈修泽一起吃饭,而是在附近买碗鱼蛋粉或者炒饭吃。

陈修泽默许了她的举动,任由她如此,晚上仍旧会留一道汤,只方清芷再未吃过。那份晚汤往往都进了阿贤的肚子,令阿贤一周内迅速增了两斤。

几次,阿贤都快苦着脸给方清芷磕头了,她犹不为所动。

阿贤实在想不通,怎么两人吵架后果如此严重。方清芷这态度如此分明,俨然要同陈修泽划分界限的架势;而陈修泽反应尚好,只叮嘱阿贤,一切以方小姐意愿为主,顺着她,切勿规劝或干扰。

阿贤也没了法子。

他看到的地方尚且如此,看不到的呢?

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方清芷已经坚决拒绝同陈修泽同房,陈修泽不提,她更不会过去。两人如今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实际上,方清芷每晚入睡前都要抚摸枕下那柄闪闪尖刀。

陈修泽惯常抚摸方清芷曾穿过、落在他这里的一件睡衣,真丝的,柔柔的薄藤紫,被他扯坏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