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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青鸾(20)

姜鸾垂下眸光,拿起枇杷,尖尖的犬齿一点点地啃着。

“怎的不说话?”姜双鹭是知道她几分脾性的,担忧之色更重,“你从小便有几分执拗性子,别人劝你往西,你偏要往东。这次听阿姊的,主动示弱些,莫要逞强。”

姜鸾把果核扔进银盂里,在水盆里洗干净了手,吩咐白露拿铜镜来。

铜镜里清晰映出天家姐妹的娇美容颜。

姜双鹭生得明媚皓齿,气度温柔娴静,仿佛御花园中一朵新绽放的珍品牡丹。

姜鸾依靠在懿和公主纤弱的肩头,示意她二姊看铜镜里的景象。

“二姊,你长得国色牡丹一般,又是天家公主的贵重身份。再对人一副温和柔顺的好性子,简直就是绝世奇珍。”

在姜双鹭羞赧泛红的神色里,姜鸾抬手抚摸着铜镜映出的人影,继续往下道,

“二姊这般天下罕见的奇珍,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却也是奇货可居,引群狼共逐之。”

懿和公主一怔,抬起眸子。

姐妹俩的视线在铜镜里彼此交汇。

姜鸾直视着镜子里惊愕的娇花面容,目光并不退让,“至于攀折了二姊这件奇珍之后,以二姊的柔顺性子,轻易地便能握在股掌之中。二姊若那时还一味的忍让顺从……”

姜鸾的眼眶泛起一层晶莹薄雾,说不下去了。她攀着二姊纤弱的肩头,以一个全然依靠信赖的姿势,倚在姜双鹭柔软的胸膛。

她叹息着,“我担心极了二姊。”

姜双鹭听得半懂不懂,却也知道幺妹在劝诫自己,敲了她额头一记,笑骂,“你这丫头,从哪里学来的奇谈怪论,总会说些偏激言辞吓唬我。什么群狼,攀折的。我好好的在宫里,谁敢动坏心思,直接拉出去打死。”

柔白的手掌摸了摸姜鸾的额头,“倒是不发热,大正午的却出了一头的冷汗,显然还是身子虚的缘故。别勉强撑着了,快躺下。”

她接过桌上喝了半碗的老参汤,亲自一勺一勺喂姜鸾喝了。

放下汤碗时,她瞥了眼紧闭的木窗,低声问,“外头这些禁军奉了哪边的令?你的临风殿到底要禁足到何时?”

姜鸾拿帕子擦着唇边沾着的汤渍,不甚在意,“兴许要一两个月?等我的公主府开了,把我从宫里扔去公主府,围住临风殿的两队禁卫就能撤了。”

姜双鹭吃惊不小,“公主府?你还未行笄礼,这么早便能赐下的么?”她忧虑地问,“你刚刚不是还说,有事得罪狠了圣人?圣人正恼着你,又说赐下公主府,怕不是诓你的。”

“按理来说是不能的。但我找了人。”姜鸾想起昨日一整天的遭遇,轻描淡写地说, “说了好些话,做了好些事,好不容易说动了人家,替我去圣人面前做说客。”

天家姐妹正说着话,外头又传来喧哗之声,闹了好一阵才止歇,原来是御前派了人来传圣人口谕。

过来传话是熟人,昨天傍晚才过来喊过一趟话,正是跟姜鸾有几分交情的御前大太监徐在安,徐公公。

薛夺把其他诸人都拦在外头,只带着徐在安公公和两个小黄门进来了。

有文镜这个挨军棍的倒霉例子在前头,薛夺连表面上的回避都不肯做,双臂抱胸靠在殿门处,一双眼眨也不眨,明晃晃地盯住殿里头的动静。

“老奴见过两位公主殿下。”

跟随徐公公过来的两个小黄门,每个怀里抱着个牛皮制的大书袋,从袋口露出许多木质卷轴。其中一个小黄门在徐公公的示意下上前几步,把书袋里的所有卷轴掏出,整齐地摆放在姜鸾面前的红木雕牡丹缠枝翘首书案上。

“早上裴督帅觐见圣人,闭门商谈之后,圣人传下口谕:——城外残余流寇众多,为汉阳公主的安危着想,改赐京中公主府邸。汉阳公主改在新赐的公主府里闭门修行,为圣人祈福。”

懿和公主又惊又喜,“居然是真的?阿鸾的公主府当真要赐下了?”

姜鸾镇定起身,往紫宸殿方向拜下,“谢圣人恩典。”

她回身望向翘头长案上放满的大堆卷轴,

“这么多卷轴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新赐下的公主府的规制地形图吧。工部应该没这么快?”

徐公公笑道,“公主府的位置还未定下,八字还没一撇哪。工部主事官员们就算连夜赶工也没这么快。这些卷轴都是我朝六品京官的画像。”

说罢,随手抽取一张卷轴,缓缓摊开,装裱精良的卷轴上方按规制填写了官员的姓名籍贯,配一幅寥寥几笔勾勒的小像,下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生平。

“汉阳公主府开府在即,按规制,配备公主府长史一名,主簿四名,文书吏若干。最重要的就是公主府长史,六品文职,肩负着辅佐的重任,需得从京城现有的六品文官人选中,择优选拔一人,平调去公主府任职。裴督帅的意思,请公主自己挑选。”

“啊,原来如此。”姜鸾愉悦地道,“考虑得周到。多谢督帅盛情。”

徐公公嘴角抽了抽。

公主府长史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入了公主府任职的官员,极难再调出来,从此仕途就算终结了。

费尽心思科举入仕的年轻俊彦,个个雄心壮志,意图登阁入相,立下青史留名的功绩,谁人甘心去公主府养老。

吏部不愿指派,把公主府配置官员的挑选差事推给裴显。

裴显懒得搭理文官内部的琐碎纠缠,索性把所有六品京官的卷宗全送来临风殿,叫姜鸾自己选,选中谁就是谁。

徐公公解释完毕,抬手一指卷宗,“公主请挑选。”站在长案边闭嘴等着。

他原以为今天会等很久。毕竟公主娇养在深宫,除了几个经常入宫的勋贵子弟,和其他朝廷官员并无结识的机会。这次守卫京城的战役里,武官倒是认识几个,又不在送过来的文官卷宗里。

没想到姜鸾当真一个个认真地翻看过去,速度不慢,不像是挑拣,倒像是在找人。

很快,抽出一张卷轴。

“选他吧。”

徐公公也有些好奇,探头看了眼,相貌普通清秀,资历平平无奇,出身寒门,二十余岁进士出身,如今担任的吏部六品主事。

倒是姓名格外出挑,是个罕见的复姓。

“淳于闲。”徐公公念出声,还不太敢信,“公主定下了长史人选了?此人有何特别之处啊?”

姜鸾在那张长相普通清秀、平平无奇的年轻文人半身画像上点了点,嘴角噙起细微的笑意。

淳于闲,前世的能臣。

裴显看人极准,前世为相时,能在他手下提拔重用的,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人才。

她现在缺人缺得厉害。对不住了,先挖个墙角。

“他有个好名字,我喜欢。淳于闲……以后入了我的公主府,可就不得闲了。”

“哈哈哈。”徐公公干笑几声,不再多言,亲自把淳于闲的卷宗卷好抱起,吩咐旁边待命的小黄门把长案上堆着的其他卷宗塞回牛皮书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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