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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青鸾(208)

韩震龙进宫一次,搜刮一次,把延熙帝手里的皇家内库搜刮了个干净。

端庆帝登基后,有天突然想起了开内库清点余财,对着空荡荡的内库,人都懵了。

这才有了后来宫里节约开支,太妃们的秋冬衣裳用度都裁剪了,顾娘娘的殿室里连支蜡烛都不用的事。

“突厥人对我们先动了兵,这仗无论如何也得打了。没钱也得变出钱来。”

李相冷笑,“国库没钱,内库也没钱,不是还有富得流油的四大姓和勋贵高门吗。老夫拼着这张脸皮不要了,挨家挨户地募捐去。”

京城四大姓倒了卢氏,又有什么打紧。

倒了个范阳卢氏,新补上了河东裴氏。四大姓还是四大姓。

还有闷声发大财的宗室们,宗正寺伸手要钱的敕书一上就是几十本,年年从户部掏走多少钱。

还有移居离宫静养的裴太后,谢娘娘,哪个不是带着金山银山去的离宫。

李相在圣人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人被逼急了,这回发了狠。

情势跟去年掉了个整个儿,他直奔裴显的兵马元帅府,户部的衙役围堵了正门,当街讨钱来了。

裴显当时正在路上。

今天半道上碰着了姜鸾的马车,形制简朴,泯然街头,要不是文镜跟着车,几乎就要当面错过。他一看就知道,应该是从京兆府出来。

他下马过去,在街边说了几句话,见姜鸾心事重重、不怎么愉悦开怀的模样,问她怎么了,姜鸾不肯说,只趴在木窗棂边,摇了摇头。

裴显心里微微一动,提了句,“寒舍新得了一盆上好的企剑白墨,昨日刚开了花。好物难得,可否请殿下移步鉴赏?”

姜鸾原本低垂的视线瞬间抬起,盯着他瞧了一阵,抿着嘴笑了。

兵马元帅府的兰草都是从哪里得的,她会不知道?

前几日书房里那盆兰花又烂根死了,她昨天叫白露在东宫里精挑细选,挑了最好的一盆送去,墨兰品种里罕有的企剑白墨。

昨天下午才送去兵马元帅府,今天街上碰着,就极正经地喊她‘移步鉴赏’。

姜鸾觉得有意思极了。

“企剑白墨,稀罕的墨兰品种,竟然叫裴中书得了?”

她表示出极大的兴趣,“如此珍品,难得一见,本宫倒是要好好观赏一番。那就劳烦裴中书带路吧。”

文镜扶额,默默地走远了几步。

昨天白露在廊下蹲着挑兰花的时候,他就在庭院里瞧着。

那盆企剑白墨,还是请了他的亲卫送去的兵马元帅府……

算了,两位高兴就好。

姜鸾今天出宫时的情绪不大对,原本心绪低落,和裴显说了几句,兴致渐渐地高涨起来,一路和裴显说着闲话,车驾转去兵马元帅府的方向。

转过弯,远远地就瞧见了大群户部衙役堵了门,门外一圈探头探脑看热闹的百姓。

姜鸾瞧着这场面眼熟,依稀有点像去年的街景。

只不过去年时裴显发兵围了李相的官邸讨军饷,今年风水轮流转,轮到李相到他这儿堵门来了。

李相是文臣。文臣带人堵了武将府邸的门,真是京城罕见的大热闹。

东宫马车索性停在路边,和大群探头探脑的百姓混作一处,也凑在街边看起热闹。

李相摩拳擦掌地捋了袖子,立在兵马元帅府的乌头门外,正高声往里喊:

“裴中书何在?跻身京城四大姓的高门大户,手里漏点余财,即可充作千百将士的军饷。户部缺钱哪!”

裴显:“……”

第93章

李相头一次登门, 头一次见识了赫赫兵马元帅府里的寒碜书房,视线落在四面光秃秃的白墙之上,震惊地盯着猛瞧了半天。

“裴某没钱。”宾客落座, 裴显捧着亲兵送来的热茶,不咸不淡地开口了。

“之前查抄卢氏, 一时贪心,吞了六千两金。后来被卢四郎敲了登闻鼓, 裴某当着皇太女殿下的面谢了罪, 第二天一辆车拉去你们户部, 李相亲自接手清点入库。忘了?”

“老夫不敢忘。”李相不仅记得,而且连当日清点的零头都记得清楚。但又有什么用呢。

“六千两金入库, 实乃杯水车薪。一场大战就在眼前,处处都要用钱, 但国库穷啊。河东裴氏也是绵延百年的赫赫大族, 三任节度使的深厚积累, 钟鸣鼎食之家。老夫实在迫于无奈,这张脸皮都不要了, 今日登门求些募捐。户部真没钱了。”

“实不敢当。钟鸣鼎食之家,说的是太原王氏这般的深厚底蕴的百年世家,不是裴某在荒漠边境吃沙子动刀枪的武将家族。”

裴显不动声色,几句言语推得一干二净。

“吞了六千两金, 全吐给了你们户部, 还在御前得了一顿申饬,被罚了三年俸,裴某手头比户部更穷啊。李相与其在兵马元帅府里耗时间, 不如出门前行, 沿着大街过两三个坊, 直奔太原王氏的主宅募捐?王氏百年底蕴,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李相定然收获丰厚。”

李相见他油盐不进,心里焦躁,按捺着喝了口热茶。

下一刻,噗地全喷出来。

“咳咳咳……这是什么水……”

“李相见谅,”裴显自己也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四平八稳地放下了。

“府里的亲兵不会茶艺,只会用灶上烧开的热水冲茶,沾了点昨晚锅子的油腥,李相将就着喝点。”

一场会面不欢而散。李相拂袖而去,怒冲冲地出门上马。裴显在门口目送,看他的方向,果然是直奔王氏大宅所在的方向去了。

等李相带着户部衙役走远了,门外斜对面的深巷里,一辆停了许久的寻常马车缓缓驶出,停在兵马元帅府的乌头门外。

姜鸾下了马车。

“你又说了些什么,把李相给气成个紫茄子?”姜鸾若有所思地盯着李相奔远的马背, “他登门募捐,也是为了筹备军饷。你没给他?”

裴显领着姜鸾往门里走。

“没钱。”他理所当然地道,“之前登闻鼓那桩事,御前被罚了三年俸,能供养全府吃喝已经不错了。”

姜鸾停步,回头又瞄了眼李相远去长街尽头的背影。五十来岁的人了,在大街上打鞭催马,从背影里都能瞧见旺盛的心火。

“一毛不拔,你真要把人得罪狠了。我手里还有五千余两的金铤,前阵子私下里拿去融了,重新融成了五十两一锭的大金锭。回头我用你的名义,给户部送五千两金去吧。”

裴显道,“不必。”

姜鸾不听他的。“瞧瞧你把事做绝的路子。去年才入的京,给自己竖了多少对手?李相性情算是圆滑的,跟你天天在政事堂早晚见面,你要跟他再撕破一回脸?不行,五千两金必须得给他。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显也不再反对,“阿鸾体恤,我承你的情。”

姜鸾好笑地瞄他,“我都掏了五千两金了,换你一句实话。你手上真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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