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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青鸾(211)

裴显失笑,拿第二个剥好的莲子放在她嘴边。

“阿鸾说说看,怎么样的厚礼不寒碜。六千两金铤?倒也不是拿不出来。”

“谁给你说要金铤了?真当我没见过金子?看不起谁呢。”姜鸾吃够了莲子,抬手扯住他的袍袖一拉,把他拉得倾身靠近过来,抬手在他腰间的金钩带上摸索了几下。

素白的指尖微微用力,把金钩腰带上挂着的三角长菱形的松草纹香囊给薅了下来。

“这个送我。”她把沉水香囊塞进腰间的荷包里,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荷包,满意地说,

“勉强算是礼轻情意重了。”

她把香囊薅走,裴显连阻拦的动作都没有,耐心等她塞进了荷包里,这才悠悠地道了句,“阿鸾果然喜欢沉水香。”

姜鸾笑而不语。

她喜欢的香多得很,苏合香,木樨香,冰片香,沉水香,只要是清雅的甜香她都喜欢。有几年的春夏日里,她甚至在寝殿里摆满了时令水果,让果香萦绕满室。

沉水香芳馥悠远,气味留得久,她出去时衣裳熏沉水香的次数多些,许多人便以为她只喜欢沉水香,她也懒得分辩什么。

但自从裴显打听她的喜好,身上佩起了沉水香,她便只喜欢沉水香了。

狭窄的贵妃榻挤了两个人,她趴在他的膝头,鼻尖传来衣裳残留的浅淡香气。姜鸾今天心绪不好,损耗精神,昏昏欲睡。

裴显的手臂搂紧了他。

他兼领着宫禁防务,后宫这几日的变故怎会不知道。

他今天拦住她问了一句‘为何郁郁不开怀?’她不肯答,他便猜出,多半是为了最近闹得鸡飞狗跳的皇家内务事。

他和姜鸾的想法又不同。虎儿现在只是个小婴儿,但他会长大,他还有个偏执的母亲,不知长大被教成什么样。姜鸾是虎儿的小姑姑,喜爱虎儿,他和这小崽子可没什么关系。

他原想着,再给三五年的时间。三五年足够看出小孩儿的心性教养。如果是个乖巧懂事的小侄子,留下又何妨。但如果被他那偏执娘亲给教养歪了,视他的小姑姑如仇寇……

他平心静气地想,没长成的小孩儿,养在母亲的殿室里,出点意外夭折了,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姜鸾怜惜小侄儿,把他抱去了紫宸殿,这下倒是棘手了。小崽子以后得好好教。

他的视线垂下,慵懒如猫儿般趴在他膝头的天家贵女已经快要睡着了,乌黑发尾瀑布般的垂散下来,双手抱紧他的手臂。

他空着的那只右手抬起,抚摸她的发顶。姜鸾阖着眼,在他温热的掌心里蹭了蹭。

温热的掌心往下,从头顶,到脖颈,最后停留在她柔软的小腹部,轻柔地摩挲着。低沉的嗓音从头顶处传来,

“阿鸾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 姜鸾已经快要睡着了,趴在他膝头,迷迷糊糊地回了句。“以后就是这样,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我们长长久久的。”

裴显失笑。

“孩子气的想法。”

他的动作轻缓,掌心摩挲着姜鸾的小腹,沉吟良久,在私密无人的书房里说出了心底的谋划,

“你二兄身子不好。再过几年,你侄子又要长大了。你如今的年纪,精力,心性,都比你二兄更适合坐那个位子。阿鸾有没有想过,在最近几年内,劝说你二兄退位……”

毫无动静。

他停下话头,低头去看。

姜鸾呼吸平缓悠长,在浅淡的沉水香的萦绕下,早已经蜷着睡沉了。

裴显哑然片刻,把她从膝头抱下来,安置在贵妃软榻上。

第94章

姜鸾五天之内去了三趟骠骑大将军府。

第二次是去替裴显传话, 把那句‘不和对方比速度’说给了谢征。

第三次专程探望二姊。

姜双鹭自打从太行山回来,夜夜被梦魇困扰,气色不如以往。上一次见面时强撑着, 还没怎么看得出来,隔了五日之后再见面, 或许因为夫君即将出征的消息,心中不安, 气色明显得差了, 唇色都泛起了白。

姜双鹭在妹妹面前强装无事, “前日入宫探望二兄,虎儿如今养在紫宸殿里, 活泼多了。昨天和他玩儿了好一会儿,爬得飞快, 已经想要站了。”说到这里, 声音顿了顿, “听说嫂嫂家里的人被二兄夺了官职……”

“别管他们。”姜鸾说,“看看你自己吧。怎么这副病容了?”

姜双鹭摸了下自己苍白的脸颊, “睡不好。”

“醒来就记不得那些事。但还记得害怕,有时候醒过来发现眼泪沾湿了枕头,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哭。那种感觉……”她摇摇头,“感觉不大好。”

她轻声提起在夫君面前也没有提出的心事。

“阿鸾你说, 会不会是我们送去突厥和亲病逝的那位远房姑母……托梦给我?那么沉郁的悲伤, 苦苦挣扎的绝望,我感觉不可能是我自己的。是不是我们的姑母生前有什么不甘心,她的幽魂托梦……”

姜鸾打断了她的揣测。“二姊还记得我们那位和亲出塞的姑母的模样吗?”

姜双鹭一怔。

和亲的是一位远亲宗室女。平日不怎么走动, 只在入宫领旨的前后见过几面。那时候她们都是年纪幼小的孩儿, 样貌早忘了。

“你都记不得姑母的相貌, 十几年过去,你从五岁长到了十七岁,姑母站在面前都不能认识你,哪还能那么大老远的给你托梦?”

姜双鹭想了好一会儿,“说的也是。”

心情松快了些,她的愁绪,自然而然转到了即将出征的谢征身上。

“行囊和干粮袋都备好了,用了两张厚牛皮,我亲自缝的。”她轻叹,“还缝了一副手套暖耳和风帽,塞进了行囊里。他马上征战用的陌刀也拿了出来,我想给他擦亮些,那么长一支,我都拿不动……”

姜双鹭脸上笑着,眉眼里的愁绪却遮掩不住,几乎快要化作眼里的晶莹薄雾。

姜鸾担忧地望着她。

姜双鹭不想妹妹担心,那帕子抹去了那层浅浅的薄雾,说了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过两天就要出征了,我昨晚才发现你二姊夫看起来那么魁梧一个大男人,心事有多细碎。猜猜他昨晚跟我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什么?”姜鸾心情也不怎么好,说了句同样不太好笑的笑话,“他敢叫你在家里照顾他那两个小儿女,好好做后娘的话,我今天就把两个小崽子牵走,扔东宫里养着。”

姜双鹭含着泪笑了笑。

“他说,他如果不回来了,叫我别给他守。他说,希望我以后少替旁人打算些,多替自己打算,想嫁人就嫁,不想嫁人就不嫁,把日子过得快快活活的。他说,他知道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后院挖的池子,他自己也知道挖得糙,池子那块地原本是跑马场,叫我别勉强着修修补补的,实在看不下去的话,直接填平了。他还说,最大的遗憾是从太行山回程的路上,顾虑着山道艰险,坚决不肯教我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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