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两点半(48)
相信没有一个孩子愿意看到父母吵架,更没有一个孩子乐于听到一方在自己面前辱骂和诋毁令一方。
夫妻本是陌生人,也许可以轻易地因爱生恨,但父和母对于孩子来说,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情感纽带。
但婚姻失败的父母似乎不懂这种道理,总是倾向于在孩子面前加重自己的砝码,而最快见效的方式,就是去割裂孩子和对方的亲情。
被撕扯的孩子绝对不会好受,即便孩子已经长大成人。
赏佩佩知道,自己不该听到这些,隐私是成年人的壁垒和边界,溥跃不愿意展现给她的原生家庭,她不应该由这种捷径去了解。
可是转身离开,避让危险现场又是她完全做不到的,尤其是在她此刻第一次知晓,溥跃的母亲竟然已经在多年前去世了。
不像她的假装,溥跃是真的在还未成年时就成为了半个孤儿。
腿像是浇灌了水泥的钢筋,赏佩佩唇瓣微启,就这样被钉在原地,眼睁睁地看到溥跃抬头跟她四目相对。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吧,两人互相注视了几秒钟,溥跃没有选择像以往一样离开,他慢慢转过身,就当着门外赏佩佩的面,用冷到骨子里的声音回答他爸。
“我以前真不知道,假话说多了,人竟然连自己都骗得过去。”
“还是说,你以为死无对证,你说的谎话就可以伸张正义了?”
“她和你过了十四年,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心里清楚,她工作外调时你劝她先把孩子生了,怀孕时你又劝她干脆从单位辞职,等到她辞职了,除了这个家什么依靠都没有了,你又说她花钱多,不赚钱还没妇道,连破衣烂衫出门买菜都是去勾引男人。”
“再后来你不是连生活费都不给她交了吗?你以为我都忘了,从我上小学,咱家的钱一直都是用只有你有钥匙的大锁头锁在电视下面的抽屉里。”
“她一分钱都没有,全靠你恩赐,连给自己买双袜子都要写在账本上给你过目。”
“每天晚上你俩都吵,吵多了她就带着我跑,可是我俩没钱啊,能跑到哪去?”
“如果她像你说的那么恶心,你为什么一次次去找她?一次次道歉把她带回家?就这种日子,她会出轨你赖谁啊?”
“做男人你有点担当,怎么错劝全是别人的?要我说她等了十四年都算晚的!”溥跃越说眼圈越红,睫根颤得不像话。
对面病床上的溥凤岗先是用收到惊吓地眼神盯着他,很快反应过来梗着脖子问他:“你听谁说的?这都你妈告诉你的?她就是个人渣,她说的你信吗?我去找她,你以为我多稀罕她?我还不是为了你能有个家!”
“我都是为了你!”
“是她!是她偷人!”
“家?”溥跃说到这儿都快笑了,他一张脸惨白,可唯独上挑的嘴角和眼眶红得邪气逼人,他拿着水果刀的手一伸就指着他爸,“我他妈有过家吗?你要是真的为了我,你还不如……”
唯恐状况升级,十四床的病人身体撑不住,更怕溥跃手里的水果刀眼会伤到他自己。
赏佩佩在他嘴里那三个大逆不道的字还没出口前,顾不得水壶,冲过去一把夺掉溥跃手里的刀扔到床头柜,再回头她捂着他的嘴就是跟着老爷子陪笑,“您消消气吧,注意点儿血压,听他的干嘛呢,他这不喝酒了耍酒疯呢。”
“喝酒了说的都是胡话。哪有什么真心的。”
“您还跟着起哄。快都别说了,好好吃着苹果,这是干嘛呀。”
有外人在,太丢人,溥凤岗沉吟一声闭上眼睛,赏佩佩手指还贴着溥跃的下巴,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和他的状态有多亲密,转过头,她垫着脚又换了一副脸色,可怜巴巴地挤着小鼻子跟溥跃小声念。
“求你了,别吵了。好不好?”
溥凤岗的状态大抵撑不过新年,痛快了嘴有用吗?如果病人今晚真的走了,溥跃的抑郁症就能痊愈了?她担心只会更糟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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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周天》十万字咯,简单庆祝下,大家给我点猪。
第章 那对夫妻。
赏佩佩的手掌相比溥跃来说真的很小,小到其实她再怎么用力,也不可能捂住他要喊出的话。
但溥跃没再说了,他唇峰挨着赏佩佩的掌心,睫毛垂着,瞳孔紧缩,像是冻伤的人暂借到了一点温暖,皮肤缓慢解冻,连带着胸腔都在发痛。
看到溥跃镇静下来垂着手臂,赏佩佩才敢松开自己的手,她抿了抿唇,还没想好要怎么在不伤害父子俩自尊心的情况下将溥跃送出病房,他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赏佩佩面前空了,“哎”了一声,脚步跟着往病房外面跑了两下,可就是这么凑巧,走廊内电梯门逢时开合,8的家属前来探视,人影交错,溥跃无需停留半刻就坐上了下行的电梯。
彻底消失在了八楼。
溥跃走了,病房里只剩下赏佩佩可以作为裁判和观众。
应该是也觉得方才这一出太荒诞,溥凤岗睁开眼睛望着面前虚空的一处,突然对着赏佩佩哑声道:“我不怕死,你尽管叫他说。”
“死了我也要到下面问问她寇菡,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她?我没有担当,那个姓杜的就有?我比他差在哪?不就是钱吗,他和他那个妈一样,嫌贫爱富!”
“我现在要是有钱,他会这么对我?”
“我要是有钱,我自己给我自己治。我能指望上他?”毕竟吵架也是体力活,没说几句,溥凤岗就开始眼下抽搐止不住地咳嗦。
“寇菡”的名字听起来这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赏佩佩顾不上思考,急忙放下床垫推来吸氧机,将面罩遮盖于病人的口鼻处,等到十四床呼吸逐渐顺畅冲她摆摆手后,赏佩佩才松了口气去收拾散落一地的苹果皮。
垃圾入框,水果刀冲洗干净,门口摔倒的暖壶淌出不少热水,拖完地再回到病房前查看病人状况时,赏佩佩才发现自己脚背有些灼痛,坐在溥跃刚才坐过的凳子上将脚从蓝色的洞洞鞋内抽出来,原来是被热水烫出了两只小水泡。
不偏不倚,就在洞洞鞋的洞口处。
肉眼看直径不超过五毫米,应该不需要挑破。
将脚重新塞进鞋内,赏佩佩瞥见床头柜上的炸糕,有心帮父子两人化解不停加深的隔阂,所以她也像溥跃一样,捏起了水果刀和苹果,削皮时温声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您也不要这么说他,其实他对您也挺有心的。”
“这炸糕哪是买来的?我都问了,以前的炸货店早就倒闭了。明明是您儿子自己做的。”
溥凤岗嗓子里咕哝了一声,锋利的眼神暗了几分,显出不少落寞,但他布满干皮的嘴还是嘴硬,带着不屑地告诉赏佩佩,“那是寇菡爱吃,说到底他还想着他妈。那种女的,不要孩子,不配给人当妈。”
今天的苹果皮注定不能一刀连到尾,后半句赏佩佩根本没听清,因为当溥凤岗将“寇菡”和“炸糕”放进同一语句下,她立刻想起自己到底是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