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今日不上班(180)
当时谢必安特地去的上京最好的酒坊,当了小护卫多年的谢郎君拿出自己钱袋中的碎银几两,为那日刚当值的范无咎买了几壶酒,要的是最好的。
因此光是闻着这酒味都要就这样跟着醉了。
酒液倾倒在酒杯中,发出清脆的水声,而举起酒杯吞尽酒液,便如潺潺溪流往肚中流去。
将谢必安原本冷下来的身体也暖了回来。
在酒液的加持下,范无咎终于敢在谢必安面前吐露他之前向谢必安所欺瞒的一切。
范无咎是个胆小的家伙,在谢必安面前更加,他总是害怕失去谢必安,可是他也清楚无比,若是想留下谢必安,那就只有对着谢必安坦诚那些阴暗的过往。
童年记忆一直在范无咎心中的痛,他的幼年像是被掩盖在厚厚的尘灰中的,遮盖的尘土太厚太多,几乎看不见任何光亮。
以至于曾经的范无咎甚至就这样以为,外面的天空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没有光亮一片黑暗的。
在长期的打压和嘲笑中,他甚至快要被驯化。
被迫认同那个所谓“杂种”的身份,被迫将自己的身份与肮脏和低贱绑在一起。
他就像个无根的浮萍,跟着风不尽辗转,只要风往哪边吹,他也就跟着往哪去。
可是有一日那层掩盖着他的尘土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擦去,击溃那牢固的硬壳为他打开了一道缺口。范无咎终于看到从未见过的光,他才知道外面的天本就是亮的。
纵使缺口的边缘锋利,将手穿过会被划刺的鲜血淋漓,但是范无咎还是将手穿过那道缺口,他历尽千难万险,终于碰到了那只手。
和他想象的一样,是温暖的。
而那只手就那样紧紧握着他的手,将范无咎拉出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叙述往些那些经历对于范无咎来说并不好受,他并不是全然的无辜,那些欺辱过他的人都或多或少地付出了代价。
从前的范无咎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一切欺辱他的人本就是要付出代价。
可是当这一切在谢必安面前袒露出的时候,他莫名又感受到了难言的负罪感。
谢郎君是那样的干净,就像天上的星辰明月那般高洁不染尘埃,而他却满手的鲜血污秽。
将明月揽在手中,范无咎才发觉自己的双手竟肮脏无比,不敢继续伸手触碰。
他就像一个犯了罪的犯人,坐的是仅有他与谢必安两人的刑堂,他将所有的罪责都吐露而出,而他唯一的审判者——
只有谢必安。
范无咎就这样一边饮着闷酒一边将所有的事情告诉谢必安。
尽管如此,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说出曾经与谢必安相遇的那一段。
除此之外,他没有再瞒着谢必安的了。
他说完一句就饮下杯中的酒,当范无咎说完的时候手边的那瓶酒几乎全部被他饮尽了,似乎过喉而过的辛辣酒液能让自己更顺利的将那些事吐露出。
在范无咎一切说完后,空气陷入了沉默。
更像是死一般的凝滞,密不透风的潮水漫上来,像是暴风雨前席卷而来的乌云,沉沉的压着范无咎喘不过气来。
他低着头,在等待着谢必安的审判。
可是等待的时间是如此难熬,不知过了多久的沉默后,范无咎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孤注一掷挣扎从水中冒头而出。
反而得到了一种解脱。
范无咎看向谢必安,但是谢必安的表情并不如范无咎预料中的那样。
他以为自己就要被宣判死刑,但是他抬起头时,却撞入谢郎君雾蒙蒙的眼。
谢必安喝醉了。
谢郎君总是不胜酒力,可能只是饮下一杯,那红意便又从脖颈漫上来,将眼尾也一并抹红。
原本凌厉的凤眼再看不见往日的气势,而是覆盖上了一层含水的雾,雾气朦胧,添上不可说的茫然与可爱。
他的眼睛盯着范无咎,发直了一般牢牢盯着半点不动。
对着谢必安的眼神,范无咎嘴中的酒似乎也品到了苦味。
从心中涌上来的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无奈。
谢郎君到底听进范无咎所说的事情了吗?
可能在他面前的谢必安早就喝的一杯醉倒,思绪飞到远方,不知道范无咎在说什么了。
范无咎的嘴角扯上苦笑,但坐他面前的谢必安突然站起身。
因为喝了酒,他站起来的时候身体甚至还晃了一下。
看着真的是醉的不清。
仅仅是走到范无咎面前的这几步路谢必安都晃了好几下,但是谢必安的动作却出乎意料的快。
上一瞬范无咎才发现谢必安从桌前站起身,下一瞬谢必安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窗外能看到落日的颜色覆盖了上京的建筑,全都是洋洋的暖橙色,站在范无咎面前的谢必安也镀上了和窗外一样的色彩,浓墨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