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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的夜晚(49)+番外

他轻笑,说,“读心术。”

唐良顾叹这段往事时,那些场景一帧帧,自狄玥脑海中闪过。

根本不是什么读心术。

骗子。

那只是他脱落掉陈年旧痂,但因伤口过深,而留下的受伤痕迹。

看上去比其他皮肤更强韧,可那总归是疤。

是深深痛过,才会留下的。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狄玥摇头。

唐良嗤笑一声,说了另一件残酷现实:

当时在国外发展得十分好的Josefin,突然打算隐退,公司周旋良久,未能达到目的。他们只有那么一棵摇钱树,失去后,开始走下坡路,领导层居然想要推梁桉一出去包装做新的艺人。

毕竟“L”很神秘,本来就自带话题。

“那群小人,去查了梁桉一的身世,我知道的这些资料,都是从公司一哥们手里看来的。”

不过幸好那时,也有其他领导层惜才,极力反对这一举动。

且梁桉一也有了自己的经济积累,直接拿证据走了法律流程,和公司解约,然后回国发展。

雨声泠泠,狄玥觉得冷。

不知是否错觉,有股凉气,从头顶蔓延到脚踝,像身处南极。

她隐忍着没有开口,怕自己会哭出来。

现在不能哭。

唐良一定知道更多更多,她要听他讲完。

他们是用中文交谈的,咖啡店老板大抵听不懂。

但也许,他们之间的氛围太过悲伤,老板不知何时关掉了音乐,端了杯咖啡坐去远处,把空间留给他们。

昨夜宿醉,唐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嗓子又哑了。

可他喝了两口咖啡,继续说下去。

随着唐良的讲述,狄玥像是被带回到90年代初期。

她想象着那座南方小城,梅雨季节大概如同凉城,雨连绵不绝,那些人冷漠地对待着幼小的梁桉一和他的家人。

梁父不能再经营早点店,梁母也不能再去上班。

没有人愿意与他们交谈、交往。

他们失去了经济来源,失去了社会属性,退缩回自己家里,守着最后的阵地,依然乐观地自我安慰:

明天会好的,面包总会有的。

生活已经举步维艰,可最艰难的,还是到来了。

几个月后,梁父的筛查结果出来。

确诊他感染了“HIV”。

那柄利刃,终于落了下来。

第36章 2015.3 西雅图

造谣、流言蜚语有多简单——

切几段被夸大无数倍的事件“原貌”,佐以些许道听途说,再撒上自己的主观臆测。

只需要这些,盖好,闷起来发酵。

好了,敬请享用吧。

如此简单。

简直比早点店的牛肉丸子更容易,甚至不用五更天起床、大动干戈地烹制,几句话就好,咂咂嘴就好。

反正出了事情,那些人个个都龟缩在群体里,都说与自己关联甚微。

哪怕真有人出面,那轻飘飘的几句道歉,谁又需要呢?

南方小城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生活,梁父确认感染“HIV”后的第二个星期,他们举家搬到燕城。

梁父在这边念过书,又认识了梁母,也算是除了家乡外,最熟悉的地方了。

而梁母本是燕城人,这边的生活她也能很好地适应。

起初生活环境确实稍好些,离开多年,燕城没什么人认识他们,妄议逐渐退出生活。

但日子仍然如履薄冰。

对普通人来说的每一个平凡日子,梁父和梁母都心惊胆战,他们焦虑、不安、惶恐。

在这种折磨下,连爱情也不再纯粹。

接吻变得需要反复思量。

梁父张开嘴,用手电照亮口腔,对着镜子疑神疑鬼,不是觉得自己有口腔溃疡,就是觉得自己牙龈出血,他用生理盐水不断漱口,生怕出现一点点意外,把病毒传染给梁母。

而梁母也分不清,在得来不易的唇齿相依中,她心脏急速的跳动,到底是因为爱和心动,还是因为对病毒的恐惧和担忧。

不知何时消息不经意扩散,身边又有人知道了梁父的病情。

在那时,偏见是存在的,“HIV”的感染,通常被人联想到私生活混乱和犯罪;就算没有偏见,出于某种自我保护,大家也都是尽量避开。

他们的生活,像“莫比乌斯带”,无限循环。

无论逃到哪里,都逃不开流言与避讳。

国外亲友那边打探来的消息,则更令人沮丧:

依现有医疗手段,“AIDS”尚无治愈方法。

病毒会攻击人体免疫系统,使病人容易感染各种疾病,后期病徵极多,且死亡率非常高。

生活变得没有盼头、指望。

像是古装片里做士兵的群演,上千人穿着厚重盔甲,在酷暑天的沙尘里跟着队伍前行,浩浩荡荡,似乎很有气势。

可其实放大来看,表情都禁不起推敲,个个眼神麻木,浑浑噩噩地混着走下去。

漫无目的,只是走下去而已。

那几年难捱的时光里,即便他们经济上从来都有着压力,但父母确实爱梁桉一至深,对他音乐方面的培养从未停歇。

他们说:“宝贝,别怕,都会过去的。”

无望的生活,留不住的生命,这些精神压力,击垮了原本乐观积极的梁母。

白天她是坚强的母亲,是顶住经济压力的妻子,可在无数个深夜,她脆弱地被梦境惊醒,却无法说服自己,去亲吻她的爱人。

那些年,梁母总能接到国外信件、电话。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动了离开的心思。

在梁桉一升初中后的某个春夜,燕城暴雨,雨势大得像是要把整座城市倾飐。

梁父和梁母就在那天夜里,决定离婚。

他们征求了梁桉一的意见,问他是否愿意同梁母出国,去外公外婆家那边学习、生活。

梁桉一拒绝了。

他那时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可以撑起他和父亲的生活,他毅然决定留在燕城。

窗外大雨倾盆,梁母愣了愣,突然掩面,失声痛哭。

也许在某一刻,她在梁桉一坚毅的眼神里,看见了曾经的那个自己。

那个大学刚刚毕业、辞别亲人,毅然奔赴南方小城去找梁父的自己。

梁父拍拍梁母的头,轻声安慰:“别哭啊,明天还要去办离婚手续,眼睛肿了,出门要不漂亮了。”

那夜之后,家里只剩下梁父与梁桉一。

也不是没有过幸运。

梁桉一的音乐启蒙老师在他们搬家到燕城后不久,刚巧也到燕城发展,说是一线城市教育认知稍微好一些,做艺术培养机构也相对会赚钱些。

老师极重视梁桉一,对患病的梁父也没有偏见,经常来家里做客,也经常让梁桉一帮忙做些工作,然后付给他报酬。

“世事漫随流水”。

在那之后的几年,梁父的病情并没有出现奇迹,某个雨夜,他父亲逝世于卡氏肺孢子虫病,简称“P/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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