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月亮(110)
这张脸,阮双柠不可能忘记。
是李则。
“天呐!小阮!怎么回事?好好的汤怎么洒了,有没有烫到?”
穆丹心大惊失色,把碗筷一丢,立刻蹲下来查看她的腿。
牛肉羹凉了好一会儿,不算热,又隔着长外套和厚打底,阮双柠没觉得烫。
或者说,她也顾不上烫不烫,短短时间,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陆清知一个箭步冲过来,眉头紧锁:“烫到了吗?”
“没有,”阮双柠努力深呼吸,嗫嚅道,“不烫,只是衣服湿了,我去处理下。”
有好多送餐的人在,担心他们出去乱说,阮双柠不想这时候和陆清知有太多接触,也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匆匆起身。
“没事就好。”穆丹心招呼陆清知,“小陆,我们先吃饭。”
没人留意,李则借着送餐的机会,在阮双柠离开片刻后,他也状似无意地跟了上去。
月亮计划露营基地是一栋二层小楼,里面还乱糟糟的没有装修,暂时只能用来堆放露营必备的一些用具设施,洗手间也可以用。
阮双柠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毛巾沾了水,使劲搓着衣服上留下的牛肉羹的痕迹。
擦了许久,外套下摆的位置洇开一大滩水迹,她忽然抬头,怔怔地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是苍白的,嘴唇也是苍白的。
像患了场重病。
阮双柠使劲揉揉两边脸颊,太大力,搓得皮肤微微发红,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阮双柠,”她对着镜子里的人说,“你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不是十五岁,没关系,都过去了,不要怕。”
又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心里建设了半天,阮双柠终于有勇气回去。
才出洗手间的门,她听见痞里痞气的声音:“我还以为看错了,真是阮小仙啊,多少年没见过了,老同学,挺想你的。”
阮小仙是阮双柠还在读中学时同学们给她取的绰号,转学后再也没听过,十年之后,竟然再次听到,还是从她最恶心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她本来以为,一辈子不会再和李则有交集。
阮双柠视而不见,继续往前走,和李则即将擦肩而过时,被他一把拽过来按在瓷砖墙面上:“都他妈的过去十年了,你怎么还是这种劲劲儿的样子,有时候老子一闭眼,还能想起来你哭的眼红红看我的那个样儿,真是让人心里痒痒。”
“放开。”
“要是我不放呢,要杀我啊?这话我都听腻了,”李则笑得邪里邪气,“我家酒店就在山下,那里有很多地方提供给你,让你好好来,我可以很配合。”
“你去死吧。”
刹那间,阮双柠开始耳鸣,眼前发晕,胃里翻腾着抽痛,她有气无力:“李则,你最好快滚,我永远都不想看见你。”
他就像一条湿滑的毒蛇,贴过来缠紧她,慢慢收力,让她伤筋断骨。
“不想看见我可不行,当年因为你,老子破了相,”李则指着自己眼角明显的疤痕,“眼也差点瞎了,还灰头土脸地转了学,想找你算账,发现你他妈的竟然转学跑了,阮双柠,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我看老天爷还是挺给我脸的。”
李则的眼神放肆地在阮双柠的脸上流连,然后顺着尖俏的下巴继续往下,在她卫衣的领口处徘徊不定。
好像踩进了时间隧道,阮双柠瞬间被推回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体育器材室。
器材室即将重新改造,四面窗户钉上了木板,空气流通差,里面涌着股潮湿的味道。
打不开的门,好几声不怀好意的笑,光线暗沉沉的,如同触礁的船埋进海底,空气中有腐木的气味。
难以喘息。
就像现在,似乎被人掐住了脖子,冷汗迅速蔓延全身,阮双柠张着嘴艰难地呼吸,两条腿愈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想吐,食管向上推动着一股酸气,她恶心得不行。
快要撑不住了。
阮双柠宛若一条被丢上岸的鱼,苦苦挣扎,濒临窒息。
制住她的手臂忽然松开,李则被人从身后勒住脖子大力一扯,他被动地也跟着向后,陆清知勒住他,压着他的肩膀往下一摔,李则踉跄了下,没等做出反应,迎面又是一拳。
整个人还迷糊着,李则已经被一拳击倒在地。
鼻血一滴滴落下来,刚才还一副拽上天的样子,现在变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陆清知的手指隐隐发抖。
如果不是放心不下阮双柠这么久没出来,他过来看看,无法想象她会遇到什么。
“操,你他妈有病吧你。”李则勉强坐起来,捂着鼻子痛声骂。
桎梏消失,阮双柠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软着身子顺着墙壁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