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尽江山旧(106)
大帐里一时凝滞沉默,似乎连空气都不流动了。茶茶轻飘飘地拈起那张纸,放到炭火之上,火舌渐卷,纸页如往事般烧成灰烬。有许多感伤的情绪急于诉说,又疲于诉说;像阔别又像重逢。但其实他们从前陌生,然而他们现在相爱。
仿佛隔着重重时光,他触摸到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许是火光跳动着,映得她的眼睛像有水在流动,承铎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欲抱她。茶茶却僵着手臂,决意抵在他胸口。两人僵持了一阵,承铎素来不喜感伤,也决不放任感伤,终于教训道:“你在我面前哭一哭很丢脸么?!一天到晚充什么英雄好汉!”
他方才平静的语气让茶茶不寒而栗,现在动怒一骂,茶茶反而被他骂得松了手,小鸟依人状缩进他怀里。承铎揽住她腰肢,又微微皱了眉道:“别把眼泪鼻涕擦在我衣服上。”茶茶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把整个脸埋在他衣服上,越发哭得厉害起来。
承铎看她在怀里无声地颤抖着,默默回想了片刻,方怀疑地问:“女英雄,你该不会是吓着了吧?”
原来他也知道他刚才很吓人啊!茶茶毫不犹豫地在他衣服上蹭起了脸。等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承铎捏着她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正色道:“你听好了,茶茶。徐氏也好忽兰也罢,无论你是想杀人还是想救人,你想做任何事,我都可以容忍你。我只不能容忍你骗我。从今往后,你若是敢骗我背叛我,”他一字字说,“我会杀了你的。”
他拇指摩挲着她下颌柔美的弧度,“听明白了么?”
茶茶点头,心里却很怀疑,我若是背叛你,就先把你毒死了,你还怎么杀我。承铎仿佛看出她的心思,笑了一笑,“不要心怀侥幸,你没有什么瞒过了我。我知道你是来害我的,这其间你还给他汇报过一次我的行踪,就是我去寻那怪兽之事。”
茶茶面色微惊,承铎一看她表情就知道猜对了。
“早在上京的时候,然之就劝过我杀了你。”
茶茶大骇。
承铎不知出于何种心思,越发笑得神采出尘,倒给他七分的俊朗染上了三分风流态度,“不信?他除了长得比我善良点,也不是什么老好人。”
茶茶顿时生出一种落入虎狼堆里的感慨来,心中悲愤极了,连承铎落到她唇上的一个吻也回应得很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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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东方百无聊赖地算了一上午的粮草收支,才见承铎姗姗而来。东方近墨久了自然黑,便也不怀好意地把承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怪笑着开口道:“你一问问了一夜,真是辛苦了。”
承铎大步进来,道:“你这眼力也太差了,我们昨夜只是说话而已。”
东方笑道:“不止说话吧?”
“就只说话了。”承铎拂衣坐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你说的那件事不对。她从小就钻研高昌皇室的秘制药理,那种药十分少有,最后一颗也让她用了。应该是再没有了。更不会流入中原。”
“哦?”东方沉默,若有所思。
“她说成药的秘方已毁,制不了药,但可以用原本做君药的一种草药。只是效力没有这么明显,且须长期低量服用,才会有丸药的效果。一次吃下足以致狂的药量,会死。只是这个草药中原并没有。”
“长期低量?”东方缓慢地问了一遍。
承铎握着杯,道:“嗯。而那个指使她来害我的人,她却也不知道是谁,只知是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男人。”
“啊?!”东方惊得站起来,“这个人承锦曾见过的!”
承铎放下杯子,道:“在哪里?什么时候?怎么我没听她说起?”
“就在文渊阁,你还在上京的时候。这个……是我叫她不要声张的。”
承铎夸张地轩眉,“她那时候就这么听你的话了?”
东方少不得有些狼狈,摆手道:“那个……她碰巧听了而已。”
正说着,两员大将双双而至。赵隼一进来,就往进门处的木凳子上一坐,杨酉林却往帐中一站,两人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谁也不说话,气氛隐含紧张。
“怎么了这是?”承铎抬高声音道:“大清早的,一个个黑着脸给胡狄哭丧呢?”
杨酉林冷冷道:“锗夜城一战,我在南门外以步兵对骑兵,苦战一夜;他在城里捞了个饱,现在还跟我争起马来了。”
征战之后胡人兵士不会留,胡人马匹却可以纳入军中。胡马虽不高大,耐力奇佳,如今两人就争上了。
赵隼也冷冷道:“你算了吧。我在城里巷战,马匹死伤不少。你又没用马,凭什么现在你七成我三成,起码也要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