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希夷便回到了座上。
普渡大师默默地看着清哑,心情复杂。
他不知今日所行是对还是错。
清哑没理会他,自顾垂眸,想自己的心思去了。
对于一个要伤害自己的人,哪怕是个高僧,她也没必要装客气。
他要怎么驱逐,他自去忙吧。她恕不奉陪了。
她也有事呢。在牢里无聊,她给自己树立了人生目标: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以后的命运,而是全心思索如何织出完美的毛巾。她在牢中。没有纸笔画图纸演算推敲,全凭脑子推演。这一钻研,便如着魔一般,浑不知日夜、时光流逝。
现在。她又开始思索毛巾纺织,想着怎样改进织机。
普渡大师盯着她。双眼射出迫人的光芒,口中念念有词。
一刻钟过去了,清哑岿然不动。
普渡大师皱眉,咒语念得更急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清哑还是岿然不动。
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高台中央的一老一少。
这是一场红颜和枯骨的对峙!
这是一场红尘与方外的对决!
如果把他们的对峙看作坐禅比试的话,清哑看去比那老和尚还要安静,再坐上一天都没问题。且浑身清凉无汗;老和尚却有些急切,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普渡的确很诧异。他使用的摄魂法,幽魂孤魄绝对承受不住,为何念咒这半天,清哑魂魄还不离身?
清哑完全陷入自己世界中,怎会受他影响。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
前方,郭大有既开心又忧虑。
开心清哑不受普渡影响,忧虑这样下去怕她坚持不住。
他和郭大全嘀咕了一阵。
郭大全便走出去,对王大人道:“大人,应该定一个时辰的。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大热天的,谁受得了!我小妹娇滴滴的女娃儿,要是热晕过去了,怎么说?”
他的声音很轻,怕惊动清哑一般。
王大人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可是,事先谁也没料到这情形,就没定个时间限制。
高巡抚碍于各种不便,一直不好为清哑说话,这时插嘴道:“钦差大人,郭大全说得有理。是该定个时限。”
王大人奉皇命秉公处置,并非想要置清哑于死地,闻言沉吟一会,道:“那就以两个时辰为限。两个时辰后,若郭清哑魂魄尚未离体,就证明她不是幽魂附体。”
杨大人想要反驳,被王大人抬手阻住了。
郭大全满意地回到座上,高兴地告诉了郭守业等人。
其实不用他告诉,他们刚才说话声虽不大,高台前面的人都听清楚了,普渡当然也听见了。
他有些担心:若不能将清哑魂魄驱出,岂不证明他之前在胡言乱语?更有甚者,别人会以为他被人收买了,成心暗害郭清哑。
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可不能背上这个名声!
他便对清哑叹道:“何苦坚持?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清哑根本没听见,依然安静如常。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普渡开始着急。
他又道:“你再坚持也没有用,不属于你的,终究不是你的,迟早你会掌控不住。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速速离去!咄——”
如此喋喋不休,又念又劝又喝。
清哑终被他惊动,抬眼看向他。
她的眼眸黝黑纯净,清澈却看不见底。
现在,这眼底却映着普渡冒汗的面容。
清哑觉出,老和尚着急了。
她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还有些轻蔑——
挺有高僧范儿的一个和尚,为何半点没有慈悲心肠呢?
就算她真是幽魂附体,她又没害人,为何不容她?
然这不忿心理一起,便被普渡趁虚而入,扰乱了心神。
她只觉耳边无数佛音呼号厉喝,顿时头目眩晕、思绪混乱,急忙收摄心神,想要像之前那样思索织毛巾的关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心惊肉跳之下,再也不能镇定。
出家人怎能这样卑鄙?
她中了这老和尚圈套,悲愤万分。
她凝视着普渡慈和的面容,无声质问:为什么?
悲愤骤生,更加兵败如山倒!
忽然,她觉得身子一轻,飘了起来。
在空中,她看见地上自己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惊恐,急忙抬眼,看向整个高台——
只见上至钦差,下至锦商,全都站了起来,惊叫连连。
韩希夷惊叫一声“郭妹妹!”就扑了过来;郭家父子也凄声大喊,向她扑了来;台下,吴氏双眼一翻,晕过去了,蔡氏严未央高云溪一齐抱住她;百姓更是一片哗然。
第444章 为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满心茫然。
她终于还是被上天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