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恺直直注视着杜恒:“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对幺妹——”
“你是不是打我妹妹的注意?”
杜恒敛了笑,冷声道:“老子挂心你,你跟我扯什么?”
“我就问,你是不是早就对陆诏年有意思?”
“是又如何?大丈夫,我敢做敢当。”杜恒扬下巴,“你呢,你敢么?”
陆闻恺攥紧拳头,不语。
“你他妈不正常,不正常,怎么会对家妹……”有灯光照过来,杜恒压低声,“本来,我想等局势有所转变,再正式向你提这件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不妨敞开来说,这仗打完了,我就向陆家提亲。”
半晌,陆闻恺道:“你最好活着到那天。”即转身离去。
杜恒朗声道:“你别害了她!到时候,我们还请你来吃酒!”
*
草长莺飞,春光明媚。
新学期伊始,陆诏年就被英文系主任逮住了,她自持口语不错,时常翘掉英文课去听别的课。主任苦口婆心,教导她心急成不了事。
可陆诏年觉得,战火不等人,她要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陆诏年听过训,抱起书包,拔腿就跑。生怕主任后悔,再训上半个钟头。
回到花街南路的住所,陆诏年瞧见门口有一个包头巾与墨镜的女子,有点眼熟。
“陆诏年,找你的!”门边同那女子说话的同学招手道。
女子看了过来,陆诏年有些疑惑:“找我?”
“是我呀!”女子摘下墨镜,露出面容。她激动地握住了陆诏年的手,“小姐,你不记得又绿了?”
“怎么会!”陆诏年上下打量尹又绿,高兴地说,“你这打扮,只怕是在街上遇到,我真认不出来了。”
尹又绿不好意思地垂眸:“戴了副洋墨镜么……石森给买的。”
“哦,你们……”陆诏年看见了她右手无名指上的素戒。
尹又绿道:“嗯,结婚了。”
“进去说,进去说。”
陆诏年把尹又绿带到楼上房间,烧水煮茶。
看到陆诏年在这简陋的屋子里忙前忙后,尹又绿眼睛有些湿润:“我自己来吧,小姐。”
“那怎么好意思,你是客人!”等水烧开的时间里,陆诏年拿来珍藏的饼干请尹又绿吃。
尹又绿小心翼翼地拿了块曲奇:“我就不客气了。”
陆诏年笑:“你我什么时候客气过了?”
“这半年多……”尹又绿欲言又止,对陆诏年挤了个笑。
“有什么难事?你尽管同我说,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不是,小姐,我……”尹又绿道,“我只是感慨,只是同你分开一会儿,却好像半辈子了。”
“又绿,我想你。”
“我也是。”尹又绿低头掩泪。
“你怎么上昆明来了,专程来看我吗?”
“哦,石森原来不是写社会新闻么,他现在写战争报道了,为着云南和缅甸这些战况,报社调派他过来,我也就跟着过来。我过来么,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留在重庆好,昆明开销大,我也闲不住,想着之后找个活儿干。”
“你要找什么活儿?”
“我一个家佣,出去也只能做杂活儿,大少奶奶待我好,想继续雇我,可石森不同意……”
“是了,你毕竟是记者先生的妻子,他也是顾虑你的名誉。”
“我有什么名誉?”尹又绿笑着摇头,“我没什么文化,还好过去跟着小姐,识得那么几个字。”
“我倒是想起来,联大宿舍和食堂在招工人,我先帮你问一问?”
“大学?那太好了,我岂不是能天天见到小姐!”
茶壶叫起来,陆诏年起身去倒茶。
“瞧我!差点忘了。”尹又绿从棉袄内差摸出一封信交给陆诏年,接着鹏起茶杯,“大少奶奶生了,是个儿子。”
陆诏年欣然道:“什么名字?”
“乳名就叫团子,大名还没取。大少奶奶似乎还想问小姐的意思呢。”尹又绿比画婴儿的样貌,“一个珠圆玉润的胖小子,长得可好看了,连老爷都说,比小姐小时候还好看。”
“是吗?”陆诏年一边拆信。
尹又绿接着道:“陆家有后了,若夫人泉下有知,也该高兴了!”
陆诏年怔了怔,垂眸道:“是啊,母亲生前,就想抱孙子。”
沉默片刻,尹又绿试探道:“小姐,二少爷……”
“哦,我和小哥哥,说来话长。”陆诏年看完了信,收到抽屉里,“下回再同你说吧,我一会儿还有课,就不留你吃午饭了。”
“没事的,你忙的你的!”
*
入夜,从工学院回到宿舍,陆诏年想起又绿的样子,略略觉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