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糟糕。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增援的中国维和战士们没有伤亡。
她没有看到顾尧,来往都是陌生的脸庞。
目之所及,是地上那些烧焦的尸体,是残肢断臂,是血肉模糊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身体。
有孩子,有好多躺在火光与血泊中没了呼吸的孩子。
褚一诺经过他们,却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
那一张张能完整认出的血迹斑斑面庞,是前不久还在朝她笑闹的脸。
那一双双饱受战火依旧干净纯粹的眼睛,却再也不会在天亮后睁开,看看他们的家园了。
“畜生。”身边的沈警官咬着牙抖着唇,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
这个问题褚一诺曾跟顾尧探讨过,有人性的话还怎么会有战争。
可是,为什么偏偏牺牲的都是无辜的人。
她紧握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抬了起来,五指松开,拍了拍沈警官的肩,放松咬紧的牙关,没什么力气地安抚他。
“我们还有任务,走吧。”
沈警官扭头看向面色竟然无波无澜的褚一诺,不由得再次对她的专业态度所折服。
这姑娘别看表面温软,内心的坚定是很多人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也难怪她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
他眨了眨眼,眼下确实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将眼泪憋回去,吐了口气,恢复平静。
*
幸存者的状态不太好,重伤的已经送往医院。
剩下来的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蜷缩在角落,抱着头,浑身布满烟尘与血迹,不住的发抖,无声的哭泣。
褚一诺与在场的医生们打着配合,好不容易将他们的情绪平复下来。
转眼间,天已大亮。
褚一诺走出帐篷,呆愣在原地,心仿佛掏空,没有了知觉。
她看着偌大空地上的迷彩应接不暇,看着阳光落满大地,看着光芒披在一张张白布上,看着眼前一整片一整片的白色。
好刺眼。
她抬起双手捂住了眼睛,却干燥如这地上的沙砾,一滴眼泪都没有。
“褚一诺。”
一声唤叫她立刻放下了手。
褚一诺看见朝她走过来的顾尧。
他的声音和他整个人的出现,才让她有了些许的真实感。
也是这突如其来的真实感,让她忍不住心中填进了苦涩,鼻子微微泛酸,眼底渐渐晕起了温度。
顾尧见褚一诺委屈又恍惚的模样,伸手扶了下她的胳膊。
“怎么了?”
“没受伤吧?”
两人同时开口询问对方。
“没什么。”
“没受伤。”
两人看着对方又同时回答。
没有讪牙闲嗑,没有嬉笑逗闹,有的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关心与沉默。
……
将遇难者们埋葬以后,所有的军警和难民们朝他们敬礼鞠躬。
接下来要做的是重建难民营和源源不断的心理辅导工作。
这一天的开始与结束都留在了这块斑驳的土地上。
顾尧他们警卫队分批次再次驻守,褚一诺忙完出来刚好遇到顾尧换岗下来,见他走向了立在橡树下那个枯瘦的少年身边。
那少年褚一诺记得,他叫卡卡,十五岁,拥有着慕卡尔特色的深邃相貌,格外俊美。
是幸存者中唯一一个不哭不闹的孩子。
日落橙光映衬在橡树的枝叶和许愿条上,一高一矮的两人静静的并肩而站,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逝者祷告。
那棵橡树承载了太多逝去的灵魂和生者的愿望。它们无声地守望在这片绿意里,守望着终归一日的如愿以偿。
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无人可知。
褚一诺凝视着前方的橡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低头为这场悲剧默哀。
卡卡走了,她才挪步向前走了过去。
“你也认识卡卡。”褚一诺走到顾尧身边询问。
顾尧“嗯”了声,对褚一诺说:“你们多关注一下他。”
褚一诺有些不解:“怎么说?卡卡的情绪挺稳定的,比很多成年人都要稳定。”
顾尧扭头看向褚一诺,深邃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疲态。
“那就更不正常了,昨晚他失去了最后两个亲人,他的两个弟弟。”
难民众多,褚一诺不可能认识所有的人,她在这之前也并不认识卡卡。
今天在混乱和忙碌里度过,也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卡卡弟弟的事,卡卡自己也从未提起过。
她以为他是个孤儿。
“那你怎么知道?”
顾尧从兜里摸出两颗糖,往前走了一步,单膝蹲下,将之搁在了树下。
他又顺手拾起一把沙土,顺着他的手心飘然而落,浅浅地将糖果盖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无需言语,褚一诺看得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