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架上不挂衣裳;桌面上不放文房四宝,空荡荡的台面;铜盆里不留水;茶具是一个水壶一个杯……
晏少昰翘起笑来。这就像她了。
这是晏少昰第三回进她的卧房。
头回来,是发现她库房藏着舆图,以为她是哪路的探子,兴师动众来审她。
这胆儿大得敢吞天的家伙毛病也多,一紧张,直挺挺栽地上了,栽倒时差点撞影卫刀上,自己抹了脖子。
第二回,她在病中稀里糊涂说着梦话,昏昏沉沉睡了两天,差点被所谓的“时间”勾走。
怪力乱神的东西他不信,可看着这丫头躺在床上,身子一晃一晃地闪,飘渺得像个魂。他心慌得迈步都同手同脚。
“我回来啦。”
唐荼荼轻悄悄把门踢开。
晏少昰前脚还因为“外人”俩字愉悦,后脚,看见她提回两个大食盒,端出了三菜一汤,半盆米,还有两个连筋带骨的大蹄髈,他又没那么愉悦了。
在他这“内人”面前,未免也太不见外了。寻常姑娘在心上人面前是这样吗,那必然不是……
晏少昰揣着满腹思量,蹙眉问她:“你这蹄髈,不切么?”
唐荼荼:“二哥不会啃蹄髈么?切开哪有抱着吃爽快?我家厨房卤得很好吃的,你不会啃么?我教你啊。”
晏少昰矜持地提起筷子:“不必,你自用罢。”
唐荼荼有点忧愁:“我专门给你准备的。在我们家乡,啃整个的蹄髈有马到成功、万事顺利的意思,切开就没那个寓意了。”
万事顺利……
是怕他在战场上遭遇什么不测么……
晏少昰心尖被揉了个稀巴烂,这两只巴掌大的蹄髈立时可爱了起来。他提起筷子扎住一只,拿油纸一垫,捧到了唇边。
唐荼荼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等着看他啃得满嘴流油的笑话。
可二殿下到底是讲究人,啃猪肘子也啃得矜持,略略一沾唇,就咬走了肉,牙口很好的样子。
他再矜持,好看的嘴唇上也沾了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唐荼荼笑不停当了,笑得前仰后合:“我忽悠你的!我就是自己想吃蹄髈了,今晚当着客人面儿,我没好意思吃。”
晏少昰:“……”
傻东西。
第181章
一个大肘子垫肚,晏少昰吃得半饱,盛了碗米去尝她家厨子的手艺。
说来凄凉,他进她院儿这么多回,还是头回吃上她家厨子炒的菜。
唐家祖籍山西,进了京,吃的口儿也没变样,厨子做的都是地道晋菜,过油肉、糖醋鲤鱼、三蒸碗,全回锅热过了,肉烂味香。
唐荼荼双手举杯:“我敬殿下三杯。”
“第一杯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她仰头一饮而尽,这套敬酒的架势不知跟谁学的,颇有几分豪迈。
“第二杯,祝咱们的将士勇往直前,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她酒量确实过得去,咣咣灌下去两满杯,也没呛咳一下。晏少昰手撑下颔掩着笑,等着她的第三杯。
“第三杯,祝咱们国家不失片土,速战速决,就这一回把北元打服气!”
三句祝了一个意思,难为她凑出来这么多个词。
晏少昰回敬了她三杯,三杯满饮,却没想出贺词来。他分明满腹经纶,竟比不上她嘴巧,半天只祝出一句“学业有成,身体康健”。
饭菜吃了大半,后头凉了,两人便只喝酒。
她操着筷子敲碗,玩行酒令,奈何文采有限,“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之后,就憋不出几首诗了,中学时背得滚瓜烂熟的诗全还给老师了,临到用时一句也想不起来。
于是说起自己的家乡事,把天文地理哲学各种知识拎出来讲,对不上诗就讲个故事,讲来讲去,成了自己一人的场子。
唯一的听众不太捧场,不夸好,也不鼓掌,只管听,坐在烛影里笑。
唐荼荼:“往碗里加上水,空气柱会震动出不同的音高,放一排,哆来咪发唆啦西,就能当琴用!”
“你听,叮咚叮咚!哈哈哈,我给你弹首小星星。”
她盘与碗混着用,手不稳,眼也渐渐花了,看不清碗里的水倒到了哪个高度,嘴里唱着哆来咪发唆啦西,晏少昰却只能听出三个调。
唐荼荼:“我们那时候喝酒没这么多讲究,不行酒令的,上了年头的佳酿都成了馆藏品了,酿酒最费粮食了。”
“新酿的酒基本都是果酒饮料,没什么度数,就那还不是人人都能喝上的,是限额配发的,只有完成一个攻坚任务,申请个假期伙食,好酒好肉吃一顿。”
“吃肉一般是吃鸡,大吉大利,今晚吃鸡——Winner winner,chicken dinner!”
她醉糊涂了,高举两条胳膊喊着“chicken”,笑得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