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大汉一脸惋惜。
魏承霖终于确定他口中的魏大将军指的正是他的曾祖父。也是曾祖父那一辈,魏氏的威望达到了空前地步。
“……魏大将军与慕容将军联手,这天底下便没有打不胜的仗!”大汉一拍大腿,下了最后的结论。
“……争风吃醋,不顾魏氏与慕容氏同袍之义……”父亲当日的喝骂声犹在耳边,他有几分恍惚,才终于想起,魏氏先祖与慕容氏先祖曾是战场上合作无间的将领。
曾经是战场上彼此最信任的同袍,数十年之后,他们的后人却因为争风吃醋,彼此欲致对方于死地,若是先祖们泉下有知,只怕……
“说了这般久,小哥,我还不知道你贵姓呢?我姓屠。”那大汉拍了拍脑袋,笑着问。
“我……姓魏。”平生头一回,魏承霖觉得自己竟然配不起这个姓氏,更不敢让人知道,他就是那个魏大将军的后人。
“你姓魏?可真真是巧了,都说同姓一家亲,不定你与魏大将军五百年前是一家呢!”那大汉哈哈一笑。
魏承霖勉强地笑了笑。
“魏小哥,你先在此好生治伤,我午后便到守备府去,让他们过来接你。你是在守备府当差吧?”
“……是,多谢屠大叔。”
那大汉笑了笑,又叮嘱了他几句,这才离开了。
魏承霖躺在床上,想到昨夜那番混战,自己一个多月来的布置最终还是落得一场空,不但无法剿灭山匪,还打草惊蛇,只怕伤亡也不少。
此时此刻,他突然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他真的可以如祖父期待的那般,延续曾祖父时魏氏的辉煌么?自年少时起得到的那些赞誉,真的不是言过其实么?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似如今这般沮丧,似如今这般陷入一种深深的自我厌弃里。
他想,那些赞誉其实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并非因为他的才能。而近些年他办的差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若是换了一个人,未必会做得比他差。
他这么多年来得到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先祖的余荫,魏氏的光环罢了。可笑他竟然一无所知,还自以为聪明绝顶,焉知在旁人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可笑可悲之人罢了。
如今,除了那四名金令护卫外,他又担上了不知多少条人命……
想到昨晚可能已经牺牲掉了的官差,他顿时一片绝望。
父亲若是知道他又害死了这么多人,只怕对自己更加失望了……
“世子。”屋里忽地响起了有几分熟悉的低沉嗓音,他望过去,便见一身灰衣的来禄不知何时竟出现在眼前,对上他的视线时,脸上明显一松。
“属下来迟,请世子责罚。”来禄单膝跪在地上。
“起来吧,不怪你,是我自己没用。”
来禄有几分诧异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昨夜,咱们死了几个人?”半晌,他便听到魏承霖哑着嗓子问。
来禄沉默片刻:“四人。”
魏承霖只觉喉咙一甜,身子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到地上去,亏得来禄眼明手快地将他扶住。
昨夜参与剿匪的那些人,是他这一年来精心训练出来的,如今不过一晚的时间便死了四人,教他、教他将来如何向父亲交待!
铺天盖地的绝望卷席而来,他白着脸,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伤口痛的,还是因为那死去的四名官差而感到的悲愤。
最终,他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昏迷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守备府中。
他强撑着身子,亲自去看了那四名阵亡的官差,看着原本鲜活的人无声无息地躺着,他双唇微颤,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属下已经通知了他们家人,如今他们的家人想必正在赶来的路上了,世子不如先去歇息一会?”来寿见他脸色着实难看,有些担心地道。
“不必,我不要紧。”魏承霖摇摇头。
见他坚持,来寿无可奈何,唯有扶着他到了隔壁间,总不能让他一直这般对着四具遗体吧?
一阵阵呼天抢地的哭声陡然从隔壁停放着四名阵亡官差的房间里传来,也让始终坐着一动也不动的魏承霖心口一颤。
那一声声万分悲恸的哭喊,痛不欲生的悲泣,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直往他心口上插,一刀又一刀,刀刀不留情。
“世子?”见他煞白着一张脸,来寿担心地轻唤。
魏承霖仿佛没有听到,整个人木然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哭声渐止,他才仿若梦呓般问:“你也是金令护卫吧?我害死了平砚他们四个,你想必也会如隔壁的那些人那般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