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尽头的停车棚与教学楼距离遥远,很少有学生把车停在这里,走着走着喧闹声渐渐弱下去,周围越发寂静,小小的车棚慢慢清晰起来。夏仪停下了脚步。
昏黄的灯光下,有个人已经把车推了出来横在路边,一条腿弯曲另一条腿伸直抵着路面,靠着车低头看一本化学教辅。金色的灯光照得他发顶心一片金黄,仿佛他还没有把头发染回来似的。
他抬起头看见她来了,眼里就泛起笑意,收起书道:“来啦。”
这句话仿佛是打破静止时空的咒语,夏仪重新迈开步子,走到自己的车旁边打开车锁,将车推出来。
“嗯。”她简短地回应。
她记不清这是怎么开始的。
不知道从哪天起,她每天都能在这个偏僻的车棚里看见聂清舟的车,下了晚自习就会在车棚里看见早该回家的聂清舟,他靠着车子等她,和她一骑车起回家。
他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好像她等过他一次,他就要回报千万次,还有更多。
前几天他突然问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去弹钢琴的,是不是为了弹钢琴经常不吃晚饭?
而后他就突然跟夏奶奶提出来,要用劳力还钱,以后每天下午下课替她去接夏延放学。
夏延居然也同意了。
聂清舟这个人好像有种力量,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快速和别人亲近起来。夏延不过是帮他染过一次头发,就和他有许多悄悄话说。
她问他:“你是怎么说服夏延的?”
聂清舟抱着胳膊靠在小卖部门边,望了一眼在远处查货的夏奶奶,笑道:“这可是秘密,你想知道,就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和小延之间是怎么回事啊?我总感觉你们之间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他又不肯说。”
她看着他半晌,转过头去就要走。聂清舟立刻按住她的肩膀,笑着说:“好啦好啦,我就是跟小延说,回家有一段很长的上坡路,你姐姐这么瘦,骑车带你上来很辛苦。我就不一样了,我有的是力气。”
她刚想说她骑得动,就听他说:“从今以后好好吃晚饭,吃饱了再去练琴吧。”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一脸笑容,哼着小曲走了。
她在小卖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夕阳里。
她想,他哼的曲子跑调了,节奏也都没对上。
第二天聂清舟送完小延,就跑去医院行政部软磨硬泡,最后为她磨到了免费的晚饭。
“以后你也不用去排队挤学校的晚饭了,真的太费时间,到医院吃完再弹钢琴就行了。一顿饭买一个你这个水平的演奏者,医院真是赚了。”他在她面前打了一个响指,欢喜雀跃,满眼都是光。
她坐在钢琴边沉默了片刻,复述了一遍:“我这个水平的演奏者?”
“是啊。”
她刚刚弹的是他昨天哼的曲子,正确节奏和旋律的版本,他似乎完全没听出来。
她不明白他做的这些努力,原因何在。
夏仪的思绪蓦然被聂清舟的声音拉回现在,常川夜晚的回家路上。
“哇!放学真好!总算是活过来了!”聂清舟张开双手,在海风中悠哉地在沿海公路上歪歪扭扭地骑着。晚上十点的县城公路上没有什么车子,他就在路上横行霸道。
他将双手放回车把上,感慨道:“不过每天放学时间都不一样,你们有时候还拖堂,汇合是怪麻烦的。”
麻烦。
夏仪抬起眼睛望向他的背影。
却听见聂清舟接着说:“等高二我到了实验班,最好能和你同班,这样就方便了。”
夏仪沉默片刻,说道:“你想进实验班?”
“嗯,是啊。”
“我可以帮你补课,如果你需要。”
聂清舟诧异地回过头来,他的校服被飞吹得仿佛旗帜飘飞,头发扎进眼睛,让他微微眯起眼。
即便这样仍然掩盖不住他眼睛里喜悦的光芒,他放慢速度与她并肩,笑着说:“你说什么?你说你要帮我?是帮这个字吗?”
“你是夏仪吗?我是不是听错了,夏仪说要帮我吗?”
夏仪冷冷地说:“是,你听错了。”
说罢她就要加快速度超过他,聂清舟哈哈大笑,喊着等等我啊,和她在这条长长的公路上展开了自行车追逐赛。
“我只是太开心了嘛,你别生气啊。”
上坡的时候他们终于又并肩而行,聂清舟说:“后天期中考试的成绩就该出来了,年级排名也会跟着出来。”
他望着夏仪,微笑道:“I have a big surprise for you.”
标准清亮的英音一划而过,消散在常川深夜潮湿的海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