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纸(4)
“啊啊鬼啊!”
青年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抱头,两脚踢来踢去,蹬起纸灰无数。
霍纸瞥了眼被纸灰弄脏的锃亮黑皮鞋,弯腰将鬼吼鬼叫的青年提起来。
青年奋力挣扎却挣不脱那只铁钳一样的手,赶在他彻底发疯之前,霍纸冷淡开口:“需要报警吗?”
“报警”俩字自带神奇的安抚效果,青年停止叫喊,也敢正眼瞧瞧面前这个是人不是鬼的“好心路人”了。
霍纸松手后撤半步,见青年冷静下来便与他擦身而过。
惊魂未定的青年疑惑回头,天太黑了,他已经辨不清哪是黑夜哪是人影,因而他也没有瞧见霍纸虚握的右手上有一张不停扭动的黑灰纸钱。
身后再听不到脚步声,霍纸摊开手掌,纸灰早已变换模样,成了一张龇牙咧嘴的人脸,只是那牙齿尖的过分,咬人一定很疼。
它正试图去咬霍纸的手臂,一口下去没能见血,却见了火光。
纸灰从火中来,终也湮灭在了火中。
霍纸掸掸手,再瞄一眼灰扑扑的鞋面,从来平坦的眉头出现了浅浅的褶皱纹路。
险些撞到青年的那辆车在大马路上转一大圈,停到霍纸身旁。降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嚣张的笑脸,修长白净的手指夹了张纸巾递出来。
霍纸微微讶异,开车的竟是林炎。
林炎抖抖纸巾,待霍纸接过去才说:“快谢谢我。”
霍纸舒展眉头,又成了那张扑克脸。
林炎浑不在意,单臂拄在车门上吹着不成调的口哨。
颇为催尿。
霍纸专心擦鞋,把噪音源当空气。
噪音源毫无自觉,光吹尚不过瘾,还得来段单口相声助助兴。
“专程来告诉你一声,爷改名了,打今儿起爷叫焚火,还是这几个笔画,是不是霸气多了。焚火焚火,焚烧火灼,专克你这张木头纸。”
林炎突然笑得很下流:“是不是听起来特壮阳?”
霍纸把擦鞋的纸往他脸上一丢,起身就走。
“哎别走啊,”林炎启动汽车慢腾腾跟上他,“你就不好奇我刚才为什么没刹车么?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可就撞上那人了。想我堂堂火爷,三更半夜驾车撞人,这得在头条新闻上待俩月吧。其实我想飞车来着,从他头顶跃过去,阿纸你没给我这个耍帅的机会,可惜可惜,要不爷现在飞一个给你看看?”
霍纸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反手拉开车门跳上后座。
“林家祖宅。”
“哟,拿爷当司机呐。”
霍纸抬脚踹前座上,林炎要不是系着安全带能被这一下撞到前挡风上。
摸摸被勒疼的胸口,林炎委屈巴巴:“阿纸成了纸爷,人也变得好凶哦。”
霍纸又要踹。
林炎:“得,我给您当司机还不成么。这车可禁不起阿纸的第二脚,我飞出去不要紧,车座飞出去多耽误事。”
~
林家祖宅位于东城郊,离此颇远。林炎离开焚城多年,路修得都不认得了。
“我是往东面开的呀,这是跑哪来了?”
林炎跳下车,站在车前东张西望,入眼皆是黑暗,房子一栋没有,坟头可是不少。
“林家祖宅改坟地,倒是对得起他们这些年干下的缺德事。”
林炎心情甚好,又吹起那催命的口哨。
数条白花花雾蒙蒙的影子从各自的坟头钻出来,捂着耳朵飘远了。
林炎“切”了声:“肤浅。”
霍纸也下了车,车是朝着林家祖宅开的,为什么会开到乱葬岗……要么是林家新设了外人免进的禁制,要么是有人不想让外人进林家。
这个外人,既包括他,也包括本是林家嫡系却与家族决裂叛出家门的林炎。
他二人与林家势同水火,却又难以彻底斩断彼此关联,林家不至于费这么大劲防他们。
看来林家是出大事了。
林炎看热闹的热情高涨:“祖宅是不是出事了?跟我说说让我乐呵一下呗。”
霍纸没理他,捏着手机的手骨节泛起青白。
“那我自个儿猜,”林炎一拍巴掌,“是不是今儿死那孙子诈尸了?”
霍纸飘忽的视线霍地定格在他身上,唰唰直冒寒光。
林炎搓着手臂打颤颤:“跟我没关系啊,爷向来光明正大。”
霍纸瞥开目光,林炎觉着这一过程充满了对他的鄙夷。
他还不够光明正大吗?套麻袋敲闷棍都套两层,生怕把被套那位敲疼喽。
哪个敲闷棍的有他贴心。
“哎,”贴心的火爷贱嗖嗖凑过来,“那孙子真诈尸了?啧,我看他都被鬼撕两半了,半拉尸体怎么诈尸?”
霍纸也没见过零碎尸体乱蹦跶的,可林家眼线发来的消息确实是死于小巷的旁系子侄诈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