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渡(58)
这里虽然不是她的家,可她却深深眷恋着这份不属于她的温暖。至少,这里是她跌宕的一生之中,最安稳的五年时光。
入夜。
坟地处,周大师在明堂上设下法坛,供桌里插入三支足有一米多高的香,附红色引魂幡一柄,摆放香炉、素蜡、五彩粮、糯米、阴阳无根水、桃木剑、拂尘,和一纸神符。
一番诵咒后,陈清和按周大师的指点扛起了那红色引魂幡,来到坟前叩拜,以请先人来受法食。
随后将引魂幡立于供桌前,禀香指引历代祖先安魂。
待焚送了一纸破土神符后,周大师高呼:“吉时已到!”
陈清和便身披红布,戴着红手套,将鞭炮点燃,破土拾金。
可若细心留意便会发现,什么‘不可让墓穴见阳光’,那棺材早就被人动过了。
贺韫前脚派人挖坟掘墓的查她底细,事后装得人模人样,花上一笔银钱来换她感恩戴德,实在可笑。
她于心中一遍遍向陈家列祖列宗告罪,满怀心事地将骨头小心翼翼放进铺满了铜钱的金柜,左手金、右手银、元宝数个,通堂红布,撒过五彩粮。用棉花团稳住头骨,又从头至脚搭过五彩线。于骸骨全身布撒茶叶、盖水被,在原本的棺木底下取了一捧血水土,至此封棺。
周大师仔细的叮嘱着,按外侧双,内侧单落柵。道是落柵错误,将折损其功德与主人家运。
最后在空棺木内放进来一个白萝卜,道:“一个萝卜一个坑,子孙后代万事兴。”
便算完成了一半,众人立即踏上了返京的路程,以待将棺材放进新墓穴。
婆婆十分不舍的在城门口朝着陈清和挥手送别,队伍越来越远,最终消融于漆黑的夜色。
寒风将车帘吹得呼呼响,烛光明明昧昧,流转在她的侧颜。
贺行云看出陈清和的不舍,出言安慰:“夫子,等春考结束,我陪你再回来。”
“好。”
陈清和应着。
春考,那或许又是另一个诀别了。
第31章 疫病
辘辘车声,自官道北方遥遥行过。
贺韫与盛侯爷对坐着,邀其手谈一局;小碳炉上茶水雾气袅然,碧绿清透,齿颊留香。
黑白交替间,盛侯爷主动开口,问及:“今日大殿下请你我诸人为灾疫出主意,我见贺兄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顾虑?”
贺韫手一顿,愁叹一声:“唉…”
他眼下隐有淤青之色仿佛一夜颓老了许多,道:“真是什么都逃不过盛兄的眼。”顿了顿,话都到了嘴边,却生是给咽了回去。
盛侯爷是急性子,被钓得浑身难受,若非眼前人是多年兄弟,他必要骂上一句‘话说一半烂舌头’。当即一拍大腿,催促道:“哎呀,此时就只有你我,贺兄还有何顾虑不能言?”
他这才抬起眼来,微微前倾过身子,又将声音压低:“我是有一想法,可…不能说啊!”
“为何?”盛侯爷快坐不住了,将屁股挪了又挪。
“…”贺韫却再次沉默。
仿佛是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给了盛侯爷一个警告的眼神,万般严肃地沉着脸,叮嘱其:“我只同盛兄你讲,切记,听过便忘了,只当没听过。”
盛侯爷忙应:“好,贺兄请讲。”
如此,贺韫便不再卖关子,说道:“连年天灾,于国库与义仓都是负担,陛下仁慈,不惜节俭宫中用度,可终不是长久之法。疫病四散则各地遭殃,最好,是能从根源阻断!”
“盛兄的意思是——”盛侯爷虽没什么才能,但也不是个痴傻的,瞬间明白了贺韫的意思,大惊失色。
“唯效仿古法尔。”贺韫将手中棋子落下,运着一口气,与盛侯爷对望。
盛侯爷惶恐地瞪着眼:“这!”
这怎么使得呢?!
贺韫便徐徐递进,掰开揉碎,与其讲起好处:“如此一来,从根本阻断疫情传播,方为及时止损的上上策,但于声名而言却是下下策,谁做,都会成为东裕的罪人!”
他说的是义正言辞,铮铮风骨,满心满眼为的都是东裕、是陛下。
盛侯爷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端起茶盏来一口气全灌进肚子以压惊。
“这要遭千古骂名!”
“是啊…”贺韫悠悠然,放缓了语气,主动又为他续上一杯,仿佛不过闲谈般随口言:“除非,假奏暗斩,以堵悠悠之口,便能为大义,以全国库、义仓与疫情三急啊。可,做成了,没有功,做不成反而有罪。这种事,大殿下…唉…”
他话中意味深长,随即摆了摆手,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总归咱们回去再出些钱就是。来,下棋,下棋。”
盛侯爷没有吱声,仿佛在考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