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渡(64)
这是一个很不同的女子,哪怕带着刺,也会引人不惜代价的想要采撷。
眼见气氛开始暗流涌动,陈清和没有操之过急的继续撩火。
对于一个有野心的男人,奉承话谁都能说,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愚笨的花瓶,而是一朵有才智又死心塌地的解语花。
聪慧、识趣、美丽、知进退。
“相爷。”她出声轻唤。
“我知相爷最近所忧所愁,故而有一些愚见。”
“噢?”贺韫将身子向后靠去,微微颔首:“夫子但说无妨。”
在他那近乎□□的目光下,陈清和有条不紊,娓娓道:“今日施粥,我与小公子发觉,有人冒名虚报,故而使得许多灾民反而领不到粥,想来陛下赈灾,也会受此损耗大量的赈银赈粮。”
“我以为,可按二十里为一‘方’造册,根据每家每户的情况,按户供食。便是,先报灾、勘灾、经审户后划分极贫、次贫,给予赈票,一式两联,当面填发、裁给,再发赈。而为防止反复多领、抢夺冒领,每次发赈后,都要在赈票上加盖印章,以示为第几次赈发,并在赈济底册内也加盖此印。如此,便可一定程度避免以权谋私、和为了赈票谋害性命。”
“虽然不能保证最公平,但却最有效,能够让更多的灾民得到救助。又为免被邻近者捷足先登,而弱者得不到救济,甚至可能大量涌入推搡、挤踏而死,粥厂的分布要分散,划出食界,指定该区域内的灾民到指定的地点领取赈粮。”
“再者,放粥的炊具务必要用苍术、醋碗熏烧,以防有携带疫病的难民用过的汤碗会传染其他难民。”
她虽说自己是愚见,可神采间尽是自信。
作为淮安最有名的女夫子,确实有着傲人的本钱。
贺韫听得手中一顿,不同于糊弄自己傻儿子,而难得发自肺腑,重新挺直了腰板,叹道:“夫子若是男子,必会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当然,若她真的是男子,那便多半是政敌了。
他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左右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此法子于这场天灾人祸中足以令他名利双收,博陛下满意。
“我会上书一封。”
“小女替百姓,多谢相爷。”
陈清和屈身一礼。
腕上寸寸雪白,玲珑环佩随之轻响。
贺韫望着佳人远去,敛起了笑意,对外唤:“卫安。”
“大人。”
卫安迅速推门而入。
“这汤赏你了。”
说着,他抬了抬手,将那已经温凉的汤递了过去。
卫安不敢拒绝,全当不知是为试毒:“多谢大人。”
说罢一口饮下。
贺韫指腹在扳指处来回摩挲着,将目光停滞片刻,见卫安面色如旧,这才面容舒缓下来。
第34章 祈愿
纵然丰城多灾多难,云雾未散,爆竹却先炸响了新年。
檐上冰雪滴滴嗒嗒,渐渐有了消融之势。
陈清和矮下头钻过毡帘,屋内新添的炉火烧得正旺,扒开丢至一旁的橘皮被烤蜷了边。
随着将门轻推,沁来丝丝凉意,但见院中梅花簇簇,万般样式的灯笼高高悬挂,随风摇曳。
少年着了新衣裳,朱色的袍子在跃起的朝阳下流转着华光。他兴冲冲跑来,正询问院中洒扫的丫鬟她起未起,一抬眼两相交汇,当即便从眉眼间绽开了欢喜。
“夫子!新岁吉祥!”他快步上前。
“新岁吉祥。”陈清和挽起唇角,随手抛去一个橘子。或因未来得及梳妆,一颦一笑间多了些许慵懒惬意地味道。说着,紧了紧身上的白色织花斗篷,朝屋内转回。
贺行云立在院内左右跺了跺脚,被风吹得冷红了脸,却是不敢再莽撞冒犯的进她房中,便捧着橘子将掌心暖了又暖。
陈清和于妆台前落座,一边细细篦头,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唤道:“别傻站着了,大过年里再染了风寒。到屋里自己拿橘子吃。”
闻声,他当即的乐了,巴巴便跟了进来。
一转身,恍过毡帘,见日光倾透八角棂花窗,长如锦缎的发丝在指尖流淌,令他不禁想起诗中言‘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原来是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
只可惜却是‘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老盯着我作甚?可是我这花钿画歪了?”
陈清和察觉他久久不曾挪开的目光,回头来故问道。
贺行云张了张口,腿脚却先行,回过神时已是走到了她的身边。
“嗯…”他私心撒了谎,拿过她手中的妆笔,在胭脂上轻沾了两下。
俯身间遮挡住了所有光线,扫在她半边脸庞的鼻息滚烫,她目光直视着前方,发觉他宽阔的胸膛已是青年人模样,于是不自然地微微昂起下巴,撞见了喉头滚动间因克制而发颤地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