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借着这样的理由，可送红线乃是表白之意，邝露的心是苦的。

润玉看她手中的红线，又移目看她，忽然问道：“邝露，你可知我素来不喜欢红色？”

身上招摇的落霞锦突然让邝露颤动睫毛。

润玉将目光放到落星潭中，“你喜欢锦鲤，是因为它像龙，可若你喜欢的龙，其实只想做一条锦鲤呢，你还喜欢他吗？”

邝露久久望着润玉，不明白他的意思。

飞龙在天，邝露心中自有一番野心。

只是她不知道，一开始的那条鲤儿，从来都只想蹲守在属于他的范围，只要过得下去，就不会想有飞龙在天的想法。

野心并不都是坏的，至少邝露这样认为。有野心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可耻的是为了野心而使出的卑劣手段，所以在她误认为润玉算计锦觅时才会那般反应。可她却又相信自己眼中的润玉，在他否认后，她便说服自己信了。

她喜欢的润玉，是她以为的润玉。

邝露不曾想过其中的区别，今日润玉的话让她迷茫。

润玉想起最初，“与源儿初遇时，她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仙君，她想做的，是陪我守夜。后来知道我是天帝之子，她想要做的，还是陪我守夜。”

“邝露，你能容许一条龙，只想成为一尾平平无奇的鲤鱼吗？”

龙再如何搁浅，如何被划满伤痕，他终究是龙，终会有一天要成为世人仰望的存在，那他所受的苦难都会变成光芒闪烁。

可是，如果他只想做一尾鲤鱼呢？

润玉之所以想要飞龙在天，不是他与生俱来的野心，而是太微将那个天真的他杀死在洞庭湖旁，用簌离也差点用源儿的性命让他知道，他没有选择。

不是她认为的那般，是龙生来就想要强大独尊的。

邝露心中诧异万千，不是的殿下，她只是觉得，龙生来就不该止步浅滩，那里不是他的归宿，明珠怎能甘于蒙尘？明明盛放光芒是最理所应当的事。

邝露不知道该如何诉说，好像是，却又好像不是，她自己都分不清。

可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她从来就把润玉当作仰望的存在，就像一个凡人不允许她的神祇坠落神坛。如果她的龙只是滞留浅滩一时，她可以陪，可若是这条龙心向往之的地方就在于此，她又有什么陪伴的必要？

邝露想她或许懂了，她于源儿最大的不同，大概是源儿喜欢润玉，所以愿意跟随他飞龙在天；而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却理所当然认为，这条龙就该飞龙在天，只是恰好这条龙，所有的样子都让她喜欢。

所以，在源儿身旁，润玉才是最轻松的。

龙飞起来的时候，邝露知道他很累，她心疼，所以会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他飞得更远。这样义无反顾的倾注，那条龙只会感受到必须前行而更加不敢停息。而源儿便不同了吧，他知道在她面前，他是不需要逞强的。

润玉的声音淡淡散在风里，“对于源儿来说，我是她要去往的方向，所以是龙和鲤鱼都没有区别。而邝露，你有自己想去的方向，只是那个方向，你觉得我会去，我该在。”

“邝露，这样的你很好，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自己。”

“殿下…”邝露喑哑，“邝露如何好，也抵不过源儿仙子需要您，对吗？”

“是我需要源儿。是她让我知道，锦鲤想要飞跃龙门可以为世人称赞，而龙想要成为锦鲤亦是他的自由。无论我是龙，是锦鲤，在她眼里，我只是润玉。”

“可是邝露心中，殿下亦是殿下，从未改变。”她知道过去的润玉心朗明月，她知道，她知道的。

然而今日的话，润玉说得很明白了，她不会有半分机会。

邝露亦有自己的骄傲，想一想却释然了，“今日还是殿下第一次这样对邝露敞开心扉，愿意对邝露说自己的心里话。邝露不如源儿仙子善解人意，可是殿下也有太多不愿意让源儿仙子知道的事情，殿下若愿意的话，邝露一直都在。便是像今日一样，只是听殿下说说话。”

不等他回答，邝露拜了一礼回身退下。红线，最终也没有送出去。

她回身，就瞧见彩虹桥上的源儿，懵懂地看着他们。醉眼朦胧的人，看什么都是模糊的。邝露没有反应过来，润玉已经快步上前。

站在落星潭边上已经吹了许久的风，润玉的温度一靠近，源儿立即小猫一样嗅到了，整个人靠进他怀里寻求温暖，声音呜咽委屈，“都是骗子…”

润玉将她揽过，怀里一团冰凉，还有酒气弥漫出来，润玉按捺下气躁，“你喝酒了？”

邝露一时张口，“今日宴上都是爹爹珍藏的果酒，一般不醉人的…”

“源儿喝不得酒。”润玉将人打横抱起，更是心急了些，不想怀中的女子这次没有醉死，软软的手指没有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衣襟控诉，“我也会酿花酒的…”

源儿扯着就抱上了润玉的脖子，她被抱着的地方太热了，嘟嘟囔囔地不满，“最讨厌…讨厌润玉了，我…不要喜欢你了…”

润玉脸黑了一半，源儿还毫无知觉在他脖颈间呵气说醉话，“都是骗子…”等她嗅了嗅都是润玉的味道，更不开心了，咬牙切齿地委屈，“坏润玉，不要喜欢你了…”

邝露觉得自己总归是女子，一担忧要伸手去扶下来源儿，润玉将人抱紧，

“我送她回房休息。”

落星潭旁的风更凉了些，邝露收回手，心间更凉。

第166章 源儿酒醉醒来时，天色困晚……

源儿酒醉醒来时，天色困晚。魇兽已经回来了，和水儿追做一团。

源儿脑袋里全是不清晰的画面。

润玉一直在她身旁悉心照料，此时桌上的清粥还温热。见她醒了，温柔问道，“可还有不适？”

源儿一下子清醒了，坐起来，头中混疼。润玉往她身后垫了靠枕，看她的动作眉宇微皱，“头疼？”

说着就要替她按摩，源儿摇头，怔怔地看着润玉，想碰又不敢，好怕不真实，喃喃道：“润玉，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

恼她喝醉，润玉本是冷着一张脸，此时也忍不住语气软了下来，“梦而已，你喝醉了，我温了清粥，加糖会腻。你吃一点，不然宿醉会更难受。”

“对不起，”源儿话音软绵绵的，“我不该喝酒的。”

润玉气笑了，“你也知道自己不该喝酒，沾酒便醉还敢喝，可知有多么危险？”

他顿了下，把白瓷碗盛着的粥又放了回去，“这次便罢了，你应当知道自己的状况。”

源儿低落难受，润玉冷冷的，她小心扯了扯润玉的袖子，软软道：“润玉，我知道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是气我自己。”润玉叹气，“罢了，酒醒了便好，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不许再碰酒。”

源儿慢慢放开手，“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要喝酒吗？”

润玉心头一痛，今日旭凤也去了太巳仙人府，源儿与他必然遇上了。其他人，依源儿的防备肯定不会近身，她的心思好猜得紧，与旭凤必定是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