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天,阿修开着不甚保暖的皮卡车,轮胎上了防滑铁链,载着阿兰和两个人的行李,在融雪的山道行驶。
车子缓缓下了山,转国道,又转高速,长途好几个小时。
阿兰穿着羽绒服,戴着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坐在副驾驶,一直看路,像被拐卖的妇女要记清路径。
李修笑眼看她,说:“过完年,我们还回山里来。”
阿兰说:“不嫌山里闷吗?”
李修说:“山里清静,我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言兰嗯了一声,说:“如果阿修你把我卖到外地工厂,让我做苦力。”
他笑着问:“谁这样坏?”
阿兰说:“新闻上写的,山里女孩子,先被父母卖彩礼,再被人控制在工厂,想逃跑,被同乡抢劫,最后死在沟渠里。”
李修理性地说:“这是一个极端案例。直接抢劫的同乡,要接受法律制裁。其他变相的帮凶,却可以逃脱。”
阿兰老成地说:“人吃人,自古而今,并不极端。与其别人吃我,不如我吃别人。这是我的决定。”
李修开大一点车里的暖气,掖了掖言兰的围巾,说:“外面的魑魅魍魉,容易惊扰到你,以后我在这儿,它们不敢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当我的小说主角多快乐,有钱有爱,有山有水。
第13章
阿兰去阿修家,从城市快速路下来,转弯走车流大道,不过一公里,拐进一个凯旋门一样的大门,依山傍水走一段,驶进第一道保安门,山道林荫再走一段,分区爬坡,进第二道保安门,才到他住的地方。
这湖光山色,阿兰从小来过不知多少回,但她硬是不开口。
皮卡车驶进一栋别墅的地下车库,一溜十几辆豪车,从劳斯到宾利,从迈巴赫到法拉利。
阿修将皮卡车停在一个凑合的车位。
下车前,阿兰说:“你从小住这吗?”
阿修说:“是啊。”
阿兰嗯了一声,说:“你家几个司机几个厨子几个保姆?”
阿修说:“我爸妈住隔壁别墅,两边共用司机,排班制,统共两个。厨子也是共用的,只有一个。煮饭阿姨一边一个,有两个。保姆一边两个,共四个。另外还有一个花匠。”
阿兰说:“正好十个人,服侍你一家三口?”
阿修说:“十个很多吗?”
阿兰说:“一个人平均一万块工资,一个月十万块。”
阿修说:“厨子工资番三倍,所有人保险和奖金另算。”
阿兰说:“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阿修,你跟我住在山里,是不是太委屈?”
他说:“兰兰,你做饭好吃,还弹琴给我听,有山有水,不怎么委屈。另外,多请工人,创造就业机会,并不是原罪。你如果长住,我会另外请两个保姆。现在下车吃午饭吧?早饭吃的太随意了。”
两个人说话间,阿修家的保姆,过来提行李了。
他下车了,阿兰也下车,盯着他的腰看。
阿修这个小肥羊,应该用一根绳,把他绑到山洞,跟他家索要上千万赎金。
阿修的套房在二楼,进门,小书房和小客厅一体,通往卧室的小长廊,左手衣帽间,右手大浴室,最里面是大卧室,一溜落地窗户都对着南面的林荫湖水,浴缸也是。
装修风格,灰蓝色简洁工业风,家具地毯都是进口货。
李修对阿兰说,套房给她住,他住客房,或者他睡在外间书房的沙发上,如果她害怕的话。
阿兰没有什么好怕的,小时候她跟着阿管离开山区,进城也没觉得害怕。
因为,她很想去城里看看,看看她妈妈喜欢城里什么好处。
她不知道,城里并不特指一个地方,是很多个地方,且分出三六九等。
阿兰的爷爷奶奶也不怕孙女被拐卖,毕竟阿管给了很多钱,够收养很多个小女孩了。
况且,听文具店阿金的说辞,阿兰眼看就要享福去了。
进城后,阿兰起初很乖,只记得灯灭天亮,如是一个多月,认古琴的七弦十三徽也很快,可是,在某一个她误会的霜天里,她忽然歇斯底里,半夜要回山里。
冷风飕飕的夜,七十岁的阿管被惊动了,背着五六岁的徒儿,在别墅区的山道散步。
老头戴一个瓜皮帽,穿着厚蓝布衫,小阿兰扒着他的肩,哭得仿佛已经受尽人间所有苦难一样。
阿管一直哄她,说:“有情也为难,这个山坡下去,师傅就带你回家了。”
小阿兰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阿管让阿贤开车,带着古琴和阿兰回了山里,长住下来。
老头既然住进了山里,就在竹林里,教阿兰弹琴。
阿兰学的第一首琴歌,叫,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阿管又教阿兰认字、念四书五经、下棋。
两三年,阿兰慢慢熟悉了阿管,搬个板凳,上灶台,给阿管做蛋炒饭。
阿管觉得蛮好吃,跟进山探望的阿贤炫耀,说:“我这个徒儿选的好,从小就孝顺。”
阿贤没有蛋炒饭吃,只有生红薯吃,点头说是。
阿兰这个小丫头片子,从小就很会看碟下菜,拉拢人心。
别墅暖气很足,阿兰不用穿戴羽绒服和围巾,她去洗漱了一番。
李修在外边小客厅,翻看桌上新一期的《经济学人》杂志。
阿兰出来,看他整个人平静融入,不像在山里那么好欺负了。
楼下餐厅已经摆好饭了,两个人一起吃午饭,晚上再和阿修父母吃饭。
阿修说:“晚饭后可能会有KTV环节,在别墅的包厢。”
阿修还说,他爸妈都是狂热的歌咏爱好者,特别喜欢情歌对唱。
阿兰发现,阿修处处在跟她炫耀,他是有钱有爱的高档家境里长大的,有别于寻常人,俗称晒命。
午餐是两菜一汤一甜点,看着还算俭省。
阿兰觉得汤好喝,简称,味觉层次丰富,问阿修:“这是什么汤?”
阿修说:“我让厨子介绍,他每次都有新意。”
保姆去叫了厨子,厨子四十几岁,穿着笔挺的衣服,不胖不瘦,侃侃而谈:“这道汤是黄鱼和蟹黄打的肉糜,裹着龙虾汤,叫,东海流心狮子头。”
言兰听笑了,对李修说:“何不食肉糜,到了你家是褒义词呢。”
李修也笑了,跟厨子说:“再讲讲另外的菜。”
厨子兴致勃勃,细说:“这道油焖虾,浇的是青苹果汁柠檬汁。这道是舟山梭子蟹肉,拌文思豆腐,用的是一点柚子汁去腥。这道甜品是银耳刺梨羹,一半玫瑰油,一半菊花汁。”
言兰说:“已经是艺术品了。”
李修说:“先拿海鲜做开场白,以后还有更多巧思。”
厨子听了高兴,但没有再多话,回厨房去了。
吃完饭,也没什么事,阿修和阿兰去散步。
两人下坡,出了第一道保安门,沿着弯弯曲曲的林荫大道走,看见冬日依然青翠的树,挨着迷蒙的湖水,打球的人打球,划船的人划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