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葳蕤不太会取名,便以燕愁余本命灵剑为此处殿宇命名。
各色灵物不断送来飞霜殿,这并非出自琼觞私库,而是玄龙一族血脉都可得的份例,欠了燕愁余三百多年的,都在如今补齐。
玄黑的龙身盘踞在灼热的深褐色药液中,剧痛袭来,燕愁余眼巴巴地看向不远处的太上葳蕤,她却闭目打坐,未曾向他投来一瞥。
与之前周天殿中的锻骨泉不同,燕愁余如今所泡的药液虽也是为打熬筋骨,但效用更甚,所受痛苦也更甚了。
想令身体强度更进一步,自然要忍过一些苦楚。
司秦在完成与秋夕父亲的诺言之后,了结心魔大誓,境界又有突破的迹象,如今已在周天殿中闭关。
其实念在幼时百年相伴,他也给过秋夕机会,倘若她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向司秦索求,毫不知足,那她现在就还是大祭司的妹妹。
苍黎身为龙君之子,长了三千多岁,也未用到八千万灵石之多。如今他被自己的母君委以重任,由他来教导燕愁余如何运用自己体内力量。
太上葳蕤打算在玄龙宫再留上一段时日,天水阁失了一名渡劫修士,桑南淮震怒,门中修士封锁苍栖州,各处风声鹤唳。而暗地里,玄阴刺客也尽数出动,只是暂且并无所获。
桑南淮自然不可能知道太上葳蕤和燕愁余已经在龙族所居的明镜天中,就算他知道了,天水阁的触角,还没有资格伸进龙族势力范围内。
太上葳蕤和天水阁有旧仇,但她并未向琼觞等人透露,也未曾生出要他们相助打压天水阁的想法。
她是一定要离开玄龙王城的,但届时燕愁余当如何,她还没有想好。
其实他留在玄龙宫,远比跟在她身边安全得多。
见太上葳蕤不理会自己,燕愁余只好恹恹地没入药液中,虽然周身传来灼热痛楚,他却并未在意。
夜色渐深,朦胧月光从前庭洒落殿中,映出轻轻翕动的树影,枝叶间残留着一点薄雪。
如今已是冬末,天气已经有转暖的迹象。
池内深褐色的灵液褪去颜色,药力已经耗尽,燕愁余抖了抖龙身,迫不及待地向太上葳蕤飞去。
他将身形控制在一丈左右长,缠上太上葳蕤纤细的腰肢,有些冰冷的鳞片隔着轻薄绡纱从肌肤上划过,和霜雪之色形成鲜明对比。
太上葳蕤闭目修行,好像并无所觉,修士入定之时,暂时会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她一向小心,却愿意在燕愁余面前入定。
紧紧缠在太上葳蕤身上,燕愁余的龙尾愉悦地扬了起来,但欢喜不过片刻,犹觉不足。
不够……
他心中模糊升起这样的念头,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足够。
凝视着太上葳蕤的脸,燕愁余心上一重又一重的雾霾好像微微散去了些许,让他清明了几分。
她是谁?
她是很重要的人……
是他的……葳蕤……
黑龙化为人形,半蹲下身,抬起那双赤红的眼认真地看着太上葳蕤,久久不曾动作。
纤长的眼睫颤动,太上葳蕤睁开眼,对上了燕愁余的目光。
其实早在松溪之时,燕愁余得了上古应龙之力,就已经能够恢复人形。但对于他而言,好像还是原形更觉得舒服,是以很少变为人形。
两张脸离得很近,近得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太上葳蕤在少年眼中看见了自己。
那双眼里,只有她的影子。
她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葳……蕤……”燕愁余缓缓开口,声音因为许久未曾说话有些低沉。
太上葳蕤不由一怔,就在这时,燕愁余凑得更近了,他再唤了一声,这一次更熟练了许多:“葳蕤……”
鼻尖相碰,太上葳蕤终于回过神来,她并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下意识向后退去,却被燕愁余抬手拥住。
“葳蕤……”他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欢喜。
燕愁余最先记起的,是太上葳蕤的名字。
太上葳蕤抬起的手顿在了空中,她放下手,终于是默许了这个拥抱。
第111章
玄龙宫宫门前, 秋夕携着两名婢女站在此处,着一身白衣,茕茕孑立, 显出十分的寥落。
她难得不施粉黛,长发披散下来, 竟是未曾佩上任何珠玉。
冬日将近,但寒气还未散尽, 在凛冽冬风中,秋夕的脸色苍白得不见什么血色, 看上去很是可怜。
偶或有人进出宫门, 都不由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主仆三人。
因为司秦的缘故,玄龙王城中认识秋夕的人实在不少,甚至族中许多盛典, 她都能在司秦手下安坐。
大祭司的妹妹, 怎么站在宫门外不进去?看这模样, 活像是谁给了她委屈受一般。
但以大祭司的身份,整个明镜天中, 有谁敢对他的妹妹不敬?
虽然两人不是亲兄妹, 但由于昔年养育之恩,他对秋夕夫人可说是无有不应。
“怎么回事啊?”好事的青年凑到值守的宫门护卫身边, 看向秋夕的目光难掩好奇。
好歹也是化神修士,还会惧怕这点寒风不成,脸色苍白成这样, 一看就是装的。
就是不知是装给谁看的,但除了大祭司,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
护卫站得笔直,闻言眼风也没动, 口中却答道:“大祭司有令,如今他闭关修行,除殿内洒扫的侍女外,旁人不可擅入。”
“以前大祭司闭关可没有这么吩咐过,如今当真是厌了她?”
护卫依旧一脸正气凛然:“我只是个护卫,大祭司的事,如何清楚。”
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挤了挤眼睛:“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听说前几日秋夕夫人还入宫来呢,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护卫没有看他,口中却未停:“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我那个在周天殿外值守的表弟说,那天秋夕夫人同暂住在殿中的老祖起了冲突,被扔了出来。”
“还是大祭司出面,消弭了事端,不过再进殿没多久,她就又被周天殿的侍女强行拖了出来。”
扔出来?这可真是叫人意外。
青年摸着下巴:“是那位才过三百岁的老祖?君上传令,让各家小辈都来拜见。”
他就是因为此事入宫的。
“老祖厉害了,竟然能令大祭司醒悟,不再对这个妹妹予取予求,这可是大家都盼着的事儿。”青年摇着头感叹。
秋夕总是仗着自己修为低,作出一副旁人欺负了自己的模样,甚至一言不合就掉眼泪,宫中不少人都吃过她的闷亏。
“她站了多久?”
护卫目不斜视:“再过一会儿,应该就有三个时辰。”
“才三个时辰啊,这苦肉计也太没诚意了,也不肯跪一跪。”青年挑了挑眉,“当初为了让我老爹不计较我偷了他五千年佳酿的事儿,我可是亲自打断了自己的腿。”
听他这么说,护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进宫还不快去,一直站这儿胡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