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正和乐融融时,外头唱喏的太监念道:“多贵人,送彩绣炕屏一座。”
众妃立刻来了精神,想看看这位今年炙手可热的新宠能闹出什么花样。
钮祜禄氏倒是没抱什么惊喜,年年贺礼左右不过是那么些,她也早就看惯了。哪知揭开一瞧,还真个别出心裁。
那拉氏一眼便识得皇帝笔迹,含笑道:“看来万岁爷也帮了多贵人不少忙,都想给您尽孝呢。”
又曼声念道:“象服在堂萱草暖,彩衣上寿捸举初。是说万岁爷上朝的时候也想着皇额娘您的慈心,身子才和融温暖,又巴不得彩衣娱亲来给您祝寿——难为多贵人从哪寻来这么一句诗,倒是应时应景。”
钮祜禄氏听着自然舒坦,“还是你有学问,到底皇帝也算费心了。”
虽然没提郁宛,但看来太后对多贵人送的礼物尚算满意。
纯贵妃盯着那屏风上的画作看了半日,冷不防道:“这上头画的是萱草么?臣妾怎么瞧着更像兰花?”
又故意问身侧舒妃,“舒妃妹妹以为呢?”
舒妃当然巴不得踩上一脚,她送的几个寿桃寒酸,多贵人的礼物却十分精巧——那上头的丝线一看就是用了心的,根根分明,颜色也晕染得浓淡合宜,没有几天几宿的工夫绣不出来,若是连皇太后也被俘获,保不齐多贵人往后得在宫里横着走。
遂赶紧附和:“臣妾也觉着更像兰花,那萱草咱们常吃着,哪有这样青翠。”
钮祜禄氏的脸沉下去,阖宫都知道她最恶兰花,一则此花娇贵薄命,意头不好;二则也关系到与她颇有过节的一位故人。
遂淡淡地命人将炕屏收起。
纯贵妃倒是得了意,又把永瑢唤来,让他背书给皇玛嬷听。
那拉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以为上月那番话贵妃该听懂了,如今瞧着还是一味钻牛角尖,真是良言难劝。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会很晚,大家明早起床看吧~
第37章 倒霉
郁宛并不知慈宁宫内情况。
她赴宴的时候心里还在美呢, 虽然借了乾隆的光,可总归她自己认认真真出了不少力,老太后应该会对她有所改观罢, 做长辈的岂会不感念小辈孝心呢?
她倒也不奢望投桃报李什么的,可若老太后愿意给她点赏银或者小费, 那当然再好不过——这宫里最有钱的除了皇帝就是太后了, 些许一点小报酬应该不在话下罢?
哪怕刨去人工费,买丝线买颜料她也费了几两银子呢。
庆嫔看她在一旁傻乐, 不禁有些好奇, “你给太后娘娘送了什么贺礼?”
她本来以为郁宛会向她请教, 哪知这姑娘却憋着坏,愣是瞒到现在。
郁宛玩神秘, “不告诉你。”
等到时封赏拨下来,阖宫自然会大吃一惊。郁宛像个抓着一大把糖果的孩子, 故意把最好吃的留到后头。
庆嫔撇撇嘴, “真不可爱。”
郁宛心说她都快三十的人还要可爱做什么,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
整场寿宴钮祜禄氏几乎没跟自个儿说话,甚至一个眼神对视都没有,不过郁宛也不着急,毕竟她只是个小小贵人嘛,太后若是当面夸赞她,岂非扫了众嫔妃的面子,当然还是私下来更合适。
正在她踌躇满志等候慈宁宫传召时, 太后身边的贵嬷嬷却带来一道口谕。
永和宫多贵人, 目无尊长, 藐视宫规, 着降为常在。
郁宛觉得天都要塌了。
*
乾隆正在养心殿批折子, 接到侍人送来的密报,当即皱起眉头。
又叫李玉,“果有此事?”
李玉神色凝重地点头,他也吓了一跳,太后甚少理会后宫中事,遑论训诫嫔妃,算下来也就昔年淑嘉皇贵妃吃过她老人家几次挂落,那还是淑嘉皇贵妃恃宠生娇藐视主位的缘故。
多贵人并不敢冒犯太后,这回甚至诚心诚意送上贺礼,怎的太后不但不褒奖,反而要罚她?
乾隆未知内情,却也着实有些头疼。
郁宛这丫头没心没肺他是知道的,可也是个直肠子,喜怒哀乐皆摆在脸上——他喜欢的正是这点,多贵人的心思是他看得见摸得着的,不比旁人难以捉摸。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只怕那姑娘得哭成泪人。
乾隆固然不擅长安慰人,可若不把这丫头哄好,只怕得在他跟前掉几个月的金豆子,只得沉声吩咐,“摆驾永和宫。”
等硬着头皮进寝殿一瞧,只见郁宛果然趴在床上摧枯拉朽放声嚎啕,声震云霄一般。
叫乾隆觉得耳膜都有些刺刺的,好容易脑中的嗡嗡声停了些,方才上前柔声问道:“行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跟朕说?”
郁宛没理他,她的麻烦是万岁爷都解决不了的,若是皇后的懿旨倒罢了,太后娘娘的谕旨却连皇帝都没法反驳,一个孝字大过天,还有什么可说的?
最叫她感到冤枉的是那几条莫须有的罪名,所谓藐视宫规,无非说她迟到过几次,可她照常请安的次数也不少呀,有几回还是去得最早的那个;何况皇后都不计较,太后倒是上赶着打抱不平,未免有些多事。
至于目无尊长,细想起来,她也就对纯贵妃舒妃忻嫔等人还过嘴,还都是在别人主动挑衅的情况下,说句不好听的,庆嫔怼人的次数比她只多不少,怎么太后独独罚她,真就柿子捡软的捏?
这倒罢了,郁宛对位份原没多么看重,横竖她现在独居一宫自在得很,只是由贵人降为常在总归丢脸,且随之而来又有份例的变化——贵人年例一百两,常在年例五十两,等于足足少了一半,这比名目上的降位更叫她心疼!
也难怪郁宛哭得愈发悲催。
乾隆听到此处,嘴角还是很不厚道地往上翘了翘,朕的多常在果然与众不同。旁人多因受辱而难过,她倒是只会心疼钱。
乾隆将她的肩膀扶正,强迫她坐直了,又拿帕子拭去她眼角泪痕,娓娓说道:“你也忒小题大做,这么点小事值得要死要活,照你这般,伊常在早该去上吊了。”
那还是皇帝亲自罚的,比这个还屈辱。
郁宛撇撇嘴,“怎么能一样。”
伊常在是自作自受,她却是无妄之灾。
不过她哭到现在也挺累了,遂乖乖收住眼泪,任由乾隆把她搂在怀中安抚着。
乾隆望着她两只肿得如桃儿般的眼睛,本想取笑,好容易才忍住了,避免在她菲薄的自尊心上雪上加霜,只叫了李玉进来,问太后到底因何缘故发怒。
李玉便一五一十说了,“贵妃娘娘起的头,说那炕屏上的萱草绣得像兰花,舒妃也跟着一搭一唱,太后娘娘的脸色当时便不太好看,之后便叫贵嬷嬷来传旨了。”
竟是为这个?乾隆都觉得有些荒谬,又看郁宛满面的耿耿于怀,知道她还在心疼那五十两银子,便含笑安慰道:“太后只说降位份,可没说连月例银子一起降,朕交代内务府,往后依旧按贵人的份例给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