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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雪(33)

他说完,目光就移到了郝幸福身上,微微一笑:“你也看看。”

郝幸福见他笑,脸红透了。

她鼓起勇气问:“你也是高一的吗?是十班的吗?”

真是傻,开学那么久了,同班同学认不清。

郝幸福身上,有贺图南不陌生的影子,他也有这样的女同学,从底下考上来,不够自信,总有些茫然,有些拘谨。她们淳朴,面目不清。

他忽视女生的愚蠢,好脾气地保持着微笑:“不是,我是你们学长,高二一班的。”

展颜垂下眼帘,贺图南的目光从她眼睫上轻轻扫掠,再到鼻尖,落到嘴唇上,又不着痕迹收回。

他跟毕老师说,他脚扭了下,体育课不能上,留这替他指导学生实验,毕老师自然高兴。

所有人做实验都很高兴的样子。

贺图南又到别的小组指导一圈,他对郝幸福,最耐心。

同学们张望过去,以为两人认识。

贺图南一直待到下课,同学们鱼贯而出,郝幸福回头,对他摆摆手,随后,紧紧挎住展颜的胳膊,急促地说:

“这个学长人真是太好了!”

贺图南对陌生人,确实很友好,他的表现,像个顶好顶好的少年人。

展颜回了下头,正对上贺图南穿过攒动人头投过来的目光,视线交汇,他没什么表情,展颜又静静转过脸。

操场上,高二一班的学生回来了,宋如书见贺图南从实验室方向来,跟他打了声招呼:

“怎么没去上课?”

“脚崴了下。”贺图南平静地撒谎。

高一十班的学生,三五成群过来,和他们短暂混在一起,又朝不同的教学楼走去。

所有人都是,短暂相混,有了交集,又很快错开。

宋如书看到展颜,她有点惊讶:这个女生也在一中读书?

原来,一个人的背影也可以很窈窕,宋如书一下想到这个词,变得具体,不再是书本上,文章里的一个词语,而成了某种可见可感的形象。

男生们也在看她,只要是她路过的地方。

宋如书心里有非常微妙的变化,她想:有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偏爱,这不公平,却无可奈何。

展颜分毫不知那些同她擦肩而过的人心里,对她有几分想象,那些同样青春的面庞下,又有几分涌动着的心思,她只知道:

实验课真有趣。

如果用显微镜去看人呢?

化学课也很有趣,所有的课,都是前所未有的有趣,展颜觉得,她想跟人说说话,说说一中,说说世界的另一面。

于是,她给孙晚秋写了信,也给王静写了封信。

作者有话说:

明天早九点更新。

第19章

一周后,赶在国庆佚䅿节前,展颜收到好朋友的回信,孙晚秋和王静所惊奇的东西,在她而言,已经不再陌生,但县城高中住宿条件不太好,一个寝室,住了十六人,两排床靠墙,中间还要塞两张,以至于睡最里面的同学,要爬过别人的床铺,才能钻进自己黑不隆冬的角落。

好在没有耗子,令人欣慰。

“你不知道,我们端着盆里的衣服到阳台去晒,都得斜侧着过去。有人不讲究,总是偷用我的热水。

对了,跟你说件不好意思的事,我想起来觉得非常羞愧。那天,我去食堂打饭,米和菜是七毛一份,我给了那人一块钱,可他也许当成五块的了,找了我四块三。展颜,你不知道,我当时心跳有多快,后头人很多,挤得要命,他催着我快点接钱赶紧让开,旁边有个女生,应该也看出他找错了钱,我余光感受到了,她直勾勾看着我。我接过钱,佯装抱怨人多,没发觉人家找错钱,就这么挤出了人群。那个女生没有当场揭穿我。

可我都走出了人群,才觉得一阵后怕。我一会儿安慰自己,不是我的错,我没偷没抢,是他自己算错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书白念了,我居然占人家小便宜,我居然没说出来!

展颜,我妈给我带了一百块零钱,是我一学期的生活费。你知道吗?我晚自习对着物理书,想着什么时候能美美地吃顿煎包,喝碗鸡蛋汤,吃上那样一顿早餐,我就是死也没啥遗憾了,我太没出息了是不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身体,还是因为学习任务重了,我老是饿,饿得我一想象,就流口水,是真的流口水,物理书上全是口水,我哪还有闲钱买资料呢?饭都吃不饱,我真可悲。

宿舍有个女生,她很少吃饭,只爱吃零食,那么好的大米饭说扔就扔了,她妈给她送炖排骨,她也说不吃就不吃了。你说,为什么人跟人,是这么的不平等呢?我眼巴巴看着她把一块排骨,因为嫌上面有点肥的,嗖一下丢垃圾桶,多好的排骨啊,可她说她家的狗都只吃蛋黄派,我真的太震惊了,你知道什么是蛋黄派吗?想必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青天大老爷,原来我们过得都不如别人家的一条狗!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过得那么穷,我们的父母也都勤劳能吃苦,为什么还是穷?到底家里穷了几代人了?祖祖辈辈,守着那几亩地,种麦子种玉米,有什么出息呢?我记得,我爷爷种地可仔细了,地里一根草都不让长起来,芝麻里一点灰都没有,他什么都爱惜,什么都要种得最好,最干净,可那又怎么样?玉米脱粒脱得再干净,还是玉米,不是金子。

我们为什么只能种麦子种玉米?而不是做别的事?可能谁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现在更加看清楚了,必须念好书,我们必须念好书,也许只有念好书,我们才能过上同学现在的日子!不,我们会过上更好的!

展颜,不知不觉,跟你说了这么多,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占别人小便宜了,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觉得我变了。

看到你在慢慢适应新生活,我替你高兴,如果你有什么好的学习方法,可以在信里分享给我,心情不好了也可以跟我说,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展颜默默看着孙晚秋的回信,那些话,就好像噼里啪啦炸在耳旁。

她回答不了孙晚秋的那些问题,眼睛潮潮的,她替孙晚秋的饿难过,为那一时贪心得来的四块三毛钱难过,甚至,为不会说话的麦子玉米难过。

贺图南在传达室无意中看到来自于县实高,和一个杂牌学校的信,收信人,都是展颜。

王静的字很丑,像不好好学习的男生的字。

展颜给两人写信时,把回信的邮票也放在了里面,这样,她们都不用花钱。

贺图南想找展颜时,没想到,她在某个晚自习的课间,来自己班,敲了后排玻璃窗:

“请问你们班的徐牧远在吗?”

班里埋头学习的大有人在,教室里有人声,有走动的身影,但不算嘈杂。宋如书扭头,因为男生们躁动起来了。

她又一次认出展颜。

一群肤浅的雄性动物,宋如书转过脸,却见徐牧远在嬉闹声走了出去。

贺图南坐在最后,他正闭目揉着太阳穴,听到展颜的声音,他蓦地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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