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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雪(40)

“今天南瓜确实不太好,怎么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贺以诚嗓音平静,但态度是专横的,他这人总是绵里藏针。

林美娟很讲究地擦了擦嘴:“不明白。”

“我们多年夫妻,不必拐弯抹角,今天展有庆来送了东西,我懒得弄家里来,也没人爱吃,你是不是从李师傅那知道了?”贺以诚直言。

林美娟说:“对,我知道了。”

“所以你是想暗示颜颜,她爸爸来过了?”贺以诚眉心已经开始跳火,但他极有风度,不轻易发怒。

林美娟直视他:“我不懂了,她爸爸来送点东西我看挺好的,你怎么不跟人孩子说呢?还是,你觉得展颜爸爸是乡下人,拿的东西上不了台面?”

贺以诚本就心情不佳,此刻,脸上是一分平和也没了,但声音依旧压住了:

“你想说什么?”

林美娟说:“我刚不是说了吗?我觉得,我说得够清楚了。”她一眨不眨看着他,“你不怎么高兴。”

“确实。”

林美娟没想到他这么诚实,她也压着声音:“你不高兴什么呢?”

贺以诚往后一靠,闭了眼,揉起太阳穴,他已经不想说话了。不高兴什么呢?不高兴展有庆心存妄想,居然敢偷偷摸过来;不高兴颜颜今晚只吃了那么点儿饭;不高兴妻子明里暗里的试探,他不高兴的多了去了……

“我呆会就去妈那里,”林美娟深吸口气,说,“你送我过去吧。”

“你打车去,我今天很累。”贺以诚没睁眼。

林美娟眼圈都要红了,她简直有点恨他:“累?我看你到了家忙前忙后搞那么一桌子饭,一点都不累。”

贺以诚慢慢睁开眼,他眸光很深:“你想和我吵架吗?”

“吵架?我跟你吵过架吗?你平心而论,我们这十几年里都没闹过红脸,可是现在呢?你不明不白……”她说不下去了,站起来,拿过沙发上的包,匆匆抓起进门衣架上的薄大衣,换鞋下了楼。

贺以诚坐了那么一会儿,也很快起身,捏着车钥匙跟了出去。

一时间,只剩过道里靠墙站着的贺图南,他静静立在那儿,在一片死寂中,敲了两下展颜的房门。

爸妈的对话,从头到尾都非常克制,他听得一字不落。

展颜在屋里糊了一脸泪,她听见敲门声,擦擦脸,才开了门。

贺图南也不进去,靠她门框:“你来时在门卫室那看什么呢?”

“没什么。”展颜心里空落落的,她没说话的精神。

贺图南冷笑:“撒谎。”

她抬头。

贺图南说:“你爸,是你爸吧?今天在学校门口那个人?他真是你爸?”

展颜同他对视:“是我爸。”

贺图南压根不信,真是她爸,为什么贺以诚会生气?

贺以诚今晚的表现,不但没洗清什么,反而验证了他的猜测。原本,他都想到了,也许,展颜真的有自己的爸爸。

但那样的人,是她爸爸的话,贺图南发现自己也很难高兴。

“你爸来我家送东西,我爸没要,所以你对我爸今天很冷淡,是这样的吧?”贺图南语气不善,他同时很气她是白眼狼,爸对她那么好,她不会感恩的。

他什么都知道了?展颜先是一慌,很快镇定下来:“我知道,你们家……”

“什么我们家?”贺图南不耐烦打断她。

展颜继续道:“就是你们家。”

贺图南冷眼看她:“你说。”

“你们家不缺东西我知道,但那是我爸真心想送你们家吃的,我家离这里很远,我爸背那么重的东西不容易,”展颜说着说着,要哽咽了,“那是我爸挑最好的给你们送来的,最好的那些,我爸我爷都不一定舍得吃,就送你们家了。”

“这叫礼尚往来。”贺图南说,一脸的锱铢必较。

展颜果然没听懂。

贺图南语气里带着讥讽:“你觉得我爸没领情?你不也不领我爸的情?这不就礼尚往来,叫什么?”

展颜被他说哭了。

“我什么时候不领贺叔叔的情了?”

她一点都不想跟贺图南讲话,说不通,她把他推出去,关了门,窸窸窣窣快速脱掉毛衣,再开门时,没想到贺图南还在门口站着,她把毛衣怼到他胸前:

“还给你。”

第23章

贺图南被毛衣扫到下巴,一阵痒,他知道展颜多少有点赌气,他不知道的是,她来他家里,当初也带着点赌气的意思。

展颜又把门关了。

他抱着毛衣,上面沾了几根细软的头发,贺图南拈起来瞧,那长度,显然是她的。他又鬼使神差地低头嗅嗅,一股干燥的,温热的气息而已。

站了会儿,才回自己房间。

林美娟没走远,直接跑宋笑家里去了,贺以诚没找到她,打她手机,她也不接。

等贺以诚找到宋笑家楼下,她不肯下来,宋笑倒下来了。

天冷,她裹了件大衣却还光着两只修长白皙的腿,趿拉着粉绒绒的拖鞋,跑下楼,见着贺以诚就笑:

“闹别扭了?”

贺以诚算是默认,宋笑眼波流转:“贺总,我当你有多了解女人,你们男人呐……”她语气总是娇娇软软,这一声叹息,不知辗转含了多少幽怨似的。

“让她今晚在我这里吧,”宋笑提议,“气头上,反倒不该强求,有什么事你们明天再讲,美娟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要我说,一定是你的错。”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

贺以诚不得不承认,宋笑的声音,在这初冬的夜里,有种熨帖,她说“一定是你的错”时也是软的,好像一只翠鸟儿,在你掌心轻轻啄了那么一口,意思一下,就过去了。

他想了想,说:“那就叨扰了。”

宋笑捂着胸口,像是怕冷似的:“你下次不准再跟美娟闹了,她这个人,你总该知道的,最有涵养有气也不会随便冲人发的,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我知道贺总工作忙,事情多,难免也有不如意的时候,可夫妻不就是彼此多担待着吗?我也劝劝美娟,大家各退一步,你说好不好?”

贺以诚没想到,她倒也能说出着边际的话,笑了笑:“当然好。”

宋笑是最不显老的小脸,皮肉紧绷,有种少女情态,难得嘴里的话很合事理,但行事,照旧无甚章法,就像被宠坏的孩子,爱怎样怎样。明明冷,偏要光着腿,此刻一边说,一边双脚小碎步一样地蹦,贺以诚看了心里一股哂笑。

“那我先回家,麻烦你了。”他说。

宋笑搓搓手指,轻轻呵气:“不麻烦的呀,我上楼了。”

她就这么慌里慌张又往楼道跑,脑袋碰了门,哎呦一声,捂着头蹬蹬蹬上去了。

贺以诚没急着回家,坐车里,手伸到窗外抖着烟灰。

家里悄寂,贺图南自己在卧室里翻了会书,又出来敲展颜的门。

展颜早不哭了,拿白纸誊抄试卷,只捡难题,字又小又密,为的是节省信的重量,好少费邮票。她小学时,一个田字格,能写十几个字,老师都说真要看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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