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105)
邹君成一边沉着开车盯路,稍将手上几件决疑不下的事项做了请示,苏阑听着沈筵几乎未加思索答出的批复,也像发言稿一样官方正统。
他天生就是上位者的料子。
苏阑又想起沈筠那一句——“前程出路要不要全在你”。
她有些不是滋味儿,惋惜且扼然的,将目光抬向车窗外。
沈筵总是能轻易地发觉她的心不在焉。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是不是有点累了?”
苏阑摇摇头,不顾前头邹君成错愕的目光,把脸贴在他的颈间轻轻蹭着。
她是害怕将来某一年某一天,沈筵会懊悔于,他一时情绪所致做出的决定。
沈筵全然不知她心底这番计较,只当她是撒娇,他无声笑了笑,低下头用侧脸摩挲在她额头上。
他微热的呼吸吹起她鬓边的碎发,“等不及回酒店了,嗯?”
苏阑竟没反驳,而是将唇齿从他的下颌腾挪到另一侧脖颈,她一口含上去,“是要怎么办呢?”
那一瞬间,邹君成分明在后视镜里看见,素来稳重的沈董,喉结上下滚动着,修为尽失般没忍住喘了好几下。
当天晚上沈筵咄咄逼人地不肯让步。
苏阑处处求饶,最后有气无力到,小嘴张了又张,发现连勉强拼出个完整的词组都艰难,她吁了一口气,只好指了指浴室,让沈筵抱她去。
洗完澡靠在他怀里躺了好半天,苏阑才渐渐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忽然喊了声,但也是很轻的,“三哥。”
“嗳。心肝儿,怎么了?”
沈筵觉得窝心极了,拨弄着她的指尖问。
苏阑抬眼看他,“你觉得值吗?”
他没太懂这没上没下的一句话,“什么?”
“我说,用大好江山换一个整天恼你的姑娘,值吗?”
苏阑补足了主谓宾语,又大着胆子问了一遍。
沈筵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不好说值不值,我只知道,非这么做不可。”
苏阑强撑着支起身,“为什么?”
“因为,在那之前,”他的神色极端肃,盯得苏阑直发紧,“我得先活着。”
谁知道他这几年都过着什么不人不鬼的日子?
外头的人看着他,都觉得他日比一日威风八面、呼风唤雨,可内里说不尽的烦难没一个人知道,传出去谁又能信,他是怎么苟且着,从每一夜壁立千仞的枯寂中捱过来。
有好几年除夕夜,他站在RITZ顶楼望下去,北平城万家灯火,可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
这样的传统日子对沈筵而言也不能说毫无意义,它会将平时尚能粉饰过去的每一分困苦都放大。
直将他逼到连喘气都抽着疼的田地。
苏阑默了一会子,“那我们就扯平了。”
沈筵:“?”
也不知道是他真上了年纪,还是苏阑说话太跳脱,他总感觉跟不上她的节奏。
她重又靠回他怀里,絮絮地说:“你在普吉岛说的那些话,也伤了我的心,一直都没好呢,我也就不跟你计较算啦。”
沈筵是真忘了,“我都说什么了?”
想起当年在岛上的情形,苏阑说起来仍有些忿忿,“你说,和我在一起是不着调,还对林鄄说,沈某也不会真娶了她。”
沈筵登时冷了脸,“你就因为这么两句话,记恨我到现在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有点儿。”
苏阑都不用去瞧他, 就知道沈筵动气了。
“可是,难道不应该吗?”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刚到剑桥的那一年, 我一想起你说的这些混账话, 都还是觉得很难过。”
沈筵哭笑不得, “你既知道是混账话,就不该放心上才是。”
何况他后来再三解释,是因为席间耳目众多,他只能那么说,若当时被郑家人听去, 他怕会保不住苏阑。
毕竟谁也不知道, 郑妤那个手上没轻没重的疯婆子, 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道理我懂, 离开北京前郑臣也跟我讲,你是护着我才故意那么说, ”苏阑伸出手指, 一下下缓缓描摹着他眉眼的轮廓,声调有些咽然,“可明白归明白, 接不接受得了又是另一回事, 我就是过不去。”
苏阑这样高的心气儿, 怎么会允许她的爱人亲口对她有一言半语的贬低?她会觉得自己挑错人。
甚至动摇了她前二十年恃才慢傲的三观, 感觉比被不认识的路人唾骂还匪夷所思。
沈筵将她拎起来拦腰抱在怀里,苏阑伏在他胸口, 抬眼凝神望着他, 柔软的卷发垂落在他肩胛骨上。
他伸出手, 将她颊边的长发捋到耳后,一双温柔眼像要湮灭她,苏阑脸上一热,低垂着眸子不再瞧他。
在她低下眼帘的一瞬间。
又听见他的声音,沈筵吊儿郎当的,“那我给你磕一个?”
苏阑噗的一声笑倒在他身上,“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笑闹了一阵后,沈筵又说起来,“前年我随考察团去访问英国,你躲着不见也是为这两句话?”
“不全是,那个时候我导师正好要去联合国,再说了,”苏阑在他紧实的胸口不停画着圈,“谁知道你是不是结婚了?万一你仍纠缠我,那多不合适呀,我对自己的魅力,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
沈筵掌不住笑了,捏起她的下巴来,“我瞧着你现在是越来越放份儿了。”
“放份儿什么意思?”
北京话苏阑听不全。
沈筵一个翻身,忽地将她压倒在床上,“亲我就告诉你。”
“本人也没有那么旺盛的求知欲。”苏阑着急忙慌地拿被子捂住嘴。
别逗了,这一口要亲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沈筵被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他温热暗昧的气息研磨在她的脖颈间,“就那么怕?刚才不是喊得挺大声?不舒服么?”
苏阑的身子滚烫起来,她断断续续地说,“是你说、让我叫、叫出来的。”
“平时也没见那么听话,”沈筵知道她哪一处最敏感,还偏要往那拱,见苏阑战栗着阖了眼,他得逞般一笑,又挺身将自己悉数送进去,“你忍不住就说忍不住。”
苏阑顾头不顾尾的,迷乱着并起双手双脚抱紧了他,却换来更深的媾和。
到末了那一绷子,沈筵深抵着她长吁了口气,自顾自地去吻她,他密密麻麻地舐着她的唇,“我这把老骨头要死在你身上了。”
*
上海这场连绵不断的阴雨到第二日早上也不见停,反倒愈演愈烈,气温降到零下,这对于盘踞在南边的人来说已经称得上是寒冬了。
苏阑没带厚衣服,还是邹君成现从Moncler买了两件情侣款的羽绒服送来酒店,她穿着浴袍去接,“沈筵在里头办公,邹总要进来坐吗?”
“苏小姐太客气了,还是叫我小邹吧。”邹君成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闯进去,“董事长日理万机,烦苏小姐通传一声,说我来请过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