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123)
缩在地上的林静训毫无抵抗的余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蜷起双腿来护着她的肚子,护住她的孩子。
到后来林翊然踢累了,她也快奄奄一息,伏在地上低咳了好久,蓦地喀出口血来。
林静训勉力抱住他的小腿,“哥,孩子就是你的,我没有骗你啊。”
她的确是没有撒谎,因为就在今天上午,她刚刚拿到了医院遗传科出具的亲子鉴定,这个孩子和李之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不是他的孩子也好,不是真好,这太好了,就免得日夜悬心了。”
林静训从医院里出来,她靠在车门边拿着那份报告轻呓了半天,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亏她头两天吓得去了找周政委,求他开恩,要他无论如何保全她这个孩子。
但不管是谁的孩子,总之是她自己的亲骨肉,她无论如何要养大。
她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给李之舟打了过去,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在他订婚之后林静训主动联系他。
李之舟也很意外,所以开会到正关键的时候也要出来接她这个电话,声音里带着惊喜,“静训?”
“嗯,是我,我想问你捞我出来那天......”林静训沉默了半天才继续说,“我们俩在酒店里,你做了措施没有?”
李之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但也回答得很快,“没有理由不做的,我不能......”
林静训没听完就慌手忙脚地挂了,她怕自己再听下去神志会受不了,他必定是想说他不能让瑾之知道。
因为光这半句话的杀伤力就大到,就像把磨得极锋利的刀刃一下子猛地插进了她浅表的心窝里,原来就连李之舟也嫌弃她这个人。
哪怕他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待她以满腔肺腑赤忱的男孩子,但不妨碍他嫌她脏。
林静训仰起脸,泪珠滚滚落下。
可她满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初一那年李伯父放了上海的外任,李之舟也得跟着去,那天傍晚她还跟着老师在学拉大提琴,他急匆匆跑来找她,趴在琴房门口悄没声儿地瞧她好半天,唇角微扬,眼眸清亮,她不等老师讲完课就打开了门走出去,问他怎么了。
李之舟塞了瓶汽水儿给她,“我就要启程去上海了,以后每周六下午,我都给你打电话,你可千万记得别出门。”
林静训郑重地点头,她早已经忘记当时是怎么回他的,却还记得他汗湿的鬓角黑得心惊。
可就这么个少年,走到今天,竟也会厌她污浊。
而李之舟拿着手机站在会议厅外的走廊上。
他听着嘟嘟的挂断声,慢半步地吐出后半句,“我不能叫你为我受伤。”
林翊然扶着桌子喘匀了几口气,“那我信你一次,起来,现在就去医院。”
她捂着肚子站了起来,痛苦地弓着身子,可怜可笑的姿势,像半夜捡铜钱的寡妇。
周政委接了电话后就等在办公室,他虽然从没看上过林翊然这个没天良的混赖,却也很知道林家是何等样的派头。
待林翊然兄妹俩一到,他吩咐学生抽了外周血取了样本送去实验室,瞧林静训那样儿不过,到底交待了句,“小静向来虚弱,怀孕了就更要仔细,你多留神手下。”
林翊然只去了走廊里抽烟没理。
但他一支烟才刚点上,路过的护士就议论说:“林小姐不是前两天才来找过周政委吗?眼泪汪汪地在他办公室里坐了那么久。”
他听完火就拱上来了,掐灭烟就踹了门进去。
林静训坐在椅子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但她哥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你想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儿?”
说着又掀起眼皮看周政委,“她找您是为让您帮她圆这个谎?那还做什么鉴定!直接骑到我头上来岂不更痛快!”
周政委没有说话就出去了。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他不方便说是,也不能硬说成不是。
可在林翊然看起来,什么都没说,就等于什么都说了。
他扬了扬脸,走廊里等着的护士就拿了医用托盘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林静训捂着半边高高肿起的脸, “不是,真的不是,哥你可不可以等结果出来?你相信我。”
“等什么?要不干脆等你把孩子生下来,看这业障生得像不像李之舟?”
林翊然死死地捏着他妹妹的下颌, 咬牙切齿地说, 提到李之舟时连青筋都快挣出来。
林静训用力地摇头, 眼泪左右甩掉下来,她眼看那些护士们离她越来越近,不断往后退着步子,张口就只会说不要。
林翊然冷声吩咐道:“她这样做不了手术,先给她打支镇静剂。”
护士们准备好注射的时候, 林静训忽然就推开她们冲到林翊然面前跪下, 不停搓着双手哭着求他道, “哥这孩子姓林, 我给你磕头,求你别打掉他。”
林翊然把她扶起来, 狠狠摇着她的肩膀, “你不要给我磕头了,我给你磕头,求你别把谁当傻子。”
她哭得这样可怜, 连护士们也不忍心再动手, 但禁不住林翊然怒声斥道:“发什么呆!还不快点!”
一支强剂量的针打下去, 林静训的眼皮往外一翻, 歪歪扭扭倒在了他怀里。
林翊然抱起她,满是胡茬还来不及刮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 “你别怪我狠心。”
他又问护士长说:“手术室准备好了?”
护士长点头, “我带您过去。”
*
新婚后没过几天, 乔南一回了门又闲不住地来黄金屋混场子,正碰上苏阑也在。
她往吧台边一坐说:“来杯郑臣存的好酒。”
苏阑伏在案上,把头枕在手臂上朝她笑,“处得真不错呀。”
“你怎么有气无力的?”乔南一摸了摸她额头,“还从良喝上水了呢?”
她指了指侍酒师,“你讲给郑夫人听。”
侍酒师边调着鸡尾酒,“沈先生说了,他太太正处于备孕阶段,不能给她酒。”
“给他霸道的,忒不讲理了这也,让不让人活!”乔南一啧啧摇着头,“你都被剥夺这项权利了,干嘛还坐这儿找不自在?”
苏阑:“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饼,不可啖也。”
“......”
乔南一瞧见远处坐着的沈筵和郑臣,哥俩儿坐一块儿不知在说什么,但脸上却是如出一辙的散漫和懒倦。
是那种打从一生下来,就命好到想要得到什么都毫不费力,凭世上人凡有的欲望都被满足以后,敞露出的不屑与惫怠。
乔南一突然问,“你觉得老沈和郑臣像吗?”
“乍一看有点儿,但处久了就会知道,他们区别很大。”
“区别在哪儿?”
苏阑歪了歪头看过去,认真地说:“沈筵长着副老子这一生孤独至死的鬼模样,但他比谁都会疼人,郑臣生就一脸看起来就很会爱人的风流相,其实他谁也懒得睬。”
乔南一在心里补充了句,除下你,他的的确确是谁也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