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33)
但这个双人间,叫李家的佣人布置得很温馨,比一般的寝室要更舒适的多。
当天晚上他们便一起吃饭,是在Refer,一家主打北欧菜系的餐厅。
之前沈筵带她来吃过两三次,质感、细节和搭配都无懈可击。
菜品苏阑已经很熟了,因此她也不用怎么看菜单,在李之舟点菜的间隙,加了一道炖牛尾和蓝龙虾。
一开始只是他们三个,细嚼慢咽,中途谈一些财经时政,也算清泰。
到后来人越叫越多,先是杨峥和宋临寻着饭点找了来,再又是郑臣那纨绔。
郑公子到的时候,只剩苏阑身边还有空位,他提过椅子坐下,还不忘对她自我介绍说:“郑臣,初次见面,你好。”
苏阑微微点头,“早见过的,在大院里。”
郑臣用发酵橙梨黄油抹着餐包,“嗐,那次没打招呼,不作数。”
苏阑也不再提,主动和他握手,“你好,苏阑。”
郑臣绅士地只握她半个手掌,“咱们这就算见过了。”
“只作远别重逢,也未有不可的。”苏阑漫不经心地切着牛排说。
郑臣读过的书不算多,被她这么一弄,无端就想起宝黛钗初会荣庆堂来,他也不再看她,只端起杯子来要酒喝。
偏那天侍酒师也不知道是刚和女友分手,正在闹情绪还是怎么一回事,全程丢三落四,把倒酒的流程全弄错了个遍,把李之舟点的那几种酒顺序都搞乱套了。
郑臣品了一口,笑着招人过来,“哥们儿,怎么阎王爷给你派活儿了吗?我一口东西还没吃,你就给我倒度数这么高的酒?今儿是非要我下去?”
侍酒师忙撤换杯子,“不好意思,我搞错了。”
苏阑抿着唇低头笑了。
“你笑什么?”郑臣问。
苏阑睨他一眼,“我愿意笑。”
吃完饭他们又回了黄金屋打德扑,苏阑多喝了几杯,原本只是想看一会儿字画醒醒酒,左右沈筵不在家,即便她早回去也是一个人枯坐着。
何况几个厅里的陈设,一面面墙看过去,也够她消磨挺长时间。
棋牌室里激战正酣,吵嚷声却没有影响到苏阑,还是郑臣出来抽烟,他笑着说:“苏妹妹好兴致啊,我都快要输死了。”
苏阑正聚精会神地凝视一幅《临唐怀素圣母帖》,乃是宋徽宗流落民间最珍贵的书法作品,2008年在香港艺流国际拍出了1.28亿元的高价。
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问郑臣,“这是真迹?”
郑臣掐了烟走过去,“你问我算问对人了。”
苏阑:“所以它.....是真的?”
他装模作样看了半天:“挂这也不能是假的,我说,这字儿是念个聚吧?”
苏阑:“......骤。”
看不懂你看半天!?
郑臣失笑,“眼拙,前头骑着马,这水平真不怎么样,还不如我呢。”
苏阑无言以对,“回去打牌吧您。”
郑臣拉着她往里走,“别看了带你玩会儿。”
苏阑被他押着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郑臣问,“德扑会吗?”
“Texas Hold’em poker?”
苏阑说英文很好听,有种咬生菜的清脆。
郑臣点了点头,“对。”
杨峥噗嗤一声笑道:“还被你个文盲听懂了?”
郑臣笑说:“闹呢你!老子那十几次雅思,不白考。”
苏阑和纽约来P大交流的美国友人打过。
勉强算熟悉规则,离精通还远得很。
郑臣说:“你就放开了玩儿,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俩对半分。”
李之舟一扬下巴,示意侍应生发牌,“我看你干脆托管得了。”
“我相信苏妹妹,她手气肯定好。”
郑臣顺势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反正也不会有人比他牌还烂了。
苏阑其实很适合打德扑,她那身冷艳气度,唇角再淡抿起来,天然就自挟六七分凛色,猜不透她想什么,也不敢贸然加码。
有一把牌她手里才黑桃3和红桃4,这是最小的牌了,只中了牌面底对小对3,郑臣都想让她弃,甚至小声在她耳边提点了她一句说:“杨峥那孙子一看就中两对了。”
可苏阑就像没听见似的,她把把加注,在亮出最后一张牌面时,杨峥都愣了。
他点了根烟,对李之舟说:“她手里的牌不可能比我大。”
李之舟抿了一口酒,“那你小子倒是跟呐。”
杨峥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忍痛看了眼所剩不多的筹码,含了和她同归于尽的悲壮,“开!”
第25章
宋临瞧得直乐, “丢不丢人呐你?连个小姑娘都不如,至于那么怕么?”
杨峥凝神屏气地看着牌面最后一张,“少他妈废话!这一把给我全玩儿进去了,能不紧张吗?”
说着又点了烟, 催促侍应生道:“快开!”
苏阑倒淡定, “三条3。”
这样一来杨峥的两对, 就输给了苏阑的三条。
侍应生把成堆的筹码都推到了她面前。
“Yeah!Give me five!”
苏阑欢呼了一声,她笑意粲然地转过头,和郑臣击了个掌。
平时端方文雅惯了的姑娘,突然作出这副天真孩童模样,郑臣一时也有些看得愣了。
他也不知怎么了, 在苏阑和他击掌的时候, 突然就蜷住手指。
两个人的一双手就这样, 猝不及防地十指相扣了。
沈筵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就站在门口, 眼睁睁看着郑臣的眼神晃得像地震一样,牢牢盯着苏阑。
还是苏阑先反应过来不对劲, 她悄然甩开了郑臣的手, 却没挣开他呆滞原地的目光。
也没听清谁叫了句老沈,总之苏阑抬头时,就瞧见了风尘仆仆的沈筵。
他神态自若地站在了棋牌室门口, 没看出半分生气, 眼神却冷得像刚从冰窟里捞出来。
沈筵语气低沉, “玩儿得还挺高兴。”
苏阑酒喝得太多, 一时辨不出这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只约莫感到不妙。
她低头一看手机, 沈筵给她打了有五六个电话, 一个都没有接到。
李之舟热忱相邀, “老沈,坐下来玩两把?”
沈筵没有理会,他清寒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苏阑身上。
他凉声道:“就这么快活,都不愿走了?”
苏阑缓缓站起身。
她俯身理包时,郑臣撒开搭在苏阑椅背上的手,贴着她小声道,“回去后把卡号发我。”
“不用了呀。”
这些熟稔的小动作尽落在了沈筵眼底。
苏阑哪有心思管分红的事,烟酒熏得她脑子晕晕乎乎的,只凭着本能昏沉沉往外走。
沈筵先上了车,李师傅妥帖地给她拉开车门,苏阑也坐上去。
车开出崇文街以后,沈筵才似平复了些,开口道:“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能听得出来,他正压着火儿在跟她交流,只是这么寒气森森的问话,苏阑不适应。
她下意识别开脸,“没有啊......就是下午搬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