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37)
苏阑立马慌张地松手把裙摆放下来抚平。
她在旁人面前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说话留三分,不那么好接近,可在他面前,常常会流露出这样怯生生的娇憨神情来。
这些独到不同于旁人的细微之处让沈筵颇为受用。
他闲散靠在车门边,微眯了下眼,倏地笑了一声,身上的沉郁和阴冷散了些,满目风流云动。
四目相对良久。
沈筵的视线一刻也没从她身上挪开。
苏阑生了一双含情眼,盯着人的时候,余波流转间风致楚楚。
露出的大片锁骨处肌肤如凝雪烟,腰际如扶风弱柳,平白瞧着便生出种易碎的美感来。
尤其她左边瓷白的肩膀上,还能看见一道已经结了痂的齿印,在发丝半掩下隐隐绰绰。
是他那天晚上发狠咬的。
沈筵眸光一黯,轻问了声:“阑阑,闹了这么久,该回家了吧?”
这些天是她在闹吗?再者,又有什么是应该的?
苏阑反问:“你就这个态度让我回家?”
沈筵淡嗤了声,这话说得别致。
从没人敢在他面前谈态度。
千真万确是把她惯坏了。
他扬了扬下巴,新鲜又好笑的,闲云出岫般问:“那你要什么态度,嗯?说出来让我听听。”
“总之不是你现在这样。”
居高临下,浑身的气度不肯轻易折损半分,倨傲视人。
细品之下还有那么几许不可一世。
好像今晚他能来学校找她,已是莫大的恩赏,她就该乖乖臣服三呼万岁。
把她弄了一身伤,连一句“疼不疼”都没问过,就说要让她回家。
现在她肩膀还疼着呢,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她本来觉得这不是多大的事儿,也可以不为瓦全地粉饰太平。
却无法容忍到头来他连她粉饰过什么都不知道,他勾勾手指,她就走下台阶心安理得地扮演一个傻白甜女友。
诚然。
不管是凭本事还是论家世,他的确有资本站在高处俯瞰世间,不必要为了任何人折腰。
但如果在两性关系上,他也延续这作派的话,那苏阑真的不敢苟合。
像这样的下头恋爱,谁他妈爱谈谁去谈。
苏阑一句话也不想再说,提着裙子转身进了大门。
甚至在听见身后脚步响动的时候,对正煮茶叶蛋的宿管阿姨举报说:“阿姨,门口有个人贩子,他想闯女生宿舍。”
正打算追上来的人贩子本贩——沈筵:“......”
苏阑在宿舍里枯坐半晌,才想起要把裙子换下来。
她取过包装袋小心翼翼地将礼服封装好,才去洗了个澡,去拉好窗帘时,楼下停着的那辆加长款宾利已经开走了。
苏阑用力关上窗户,泄愤似的,把空调开到了最低。
后来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棠园,冻也只能冻她一个人。
没过多久又裹着床毯子起身,哆嗦着拿遥控器去关,谈个恋爱把她给谈降智了。
前些天还过着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的时候。
沈筵一惹她不快,她就使性子把书房的空调温度调到最低,冷得他直打寒战。
然后追得她满屋子乱蹿。
苏阑躺在床上刷朋友圈,邝怡刚参加工作两个月就提了辆宝马5系,林静训则发了张泳池照。
她把手机倒扣在枕头下,掖好被角转头入了睡。
很好。
只有她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隔天是周六,苏阑照例要去沈家给瑾之补课,高三开学摸底考的成绩刚出来,大小姐正emo。
英语发挥失常,数学失常发挥。
语文直接审错了作文大意,其余副科均创历史新低。
所以这天她几乎全耗在了沈家,除了复习文化课,一大半的时间都用来提士气。
到天全黑下来,沈瑾之才开口说一句完整的话,她正视了自己:“苏老师,我因为期末考太好就飘了,所以才会一开学就被甩下去。”
苏阑充分运用了辩证法思想来扮演一个知心姐姐的角色,“但这也是好事,现在意识到问题还来得及呀,总比一直无知无觉地糊涂好,我们一起加油?”
“好!”
她拿出张白纸铺在桌上,“来,把单词最后听写一遍。”
苏阑抱着书下楼时,正碰上沈筠在客厅。
他难得开次口,“苏老师很负责。”
“应该的,瑾之她求上进,我也没做什么。”
沈筠凝神看了她片刻,“希望你在别的事上,也能有这份清醒。”
第28章
苏阑听得稀里糊涂。
这位威风八面的沈部长, 他口里别的事是指什么?
看来同领导交谈,也跟和三岁孩子说话差不多,不但要认真听,还得连蒙带猜。
她硬着头皮道:“多谢您的忠告。”
不管怎么样, 认同总没错。
彼时她仍年幼, 二十一年的人生里所见过最复杂的勾心斗角, 是校学生会主席的选举,可算得上无知透顶,因此她丝毫没有听出沈筠话中的警醒和敲打。
她更不知道,沈家处在怎样的一个争斗场中,家族被历史裹挟着滚滚而前, 已到了沈筵独挑大梁的时代。
而沈筵寡欲多年, 却在此刻, 因为她, 围囿于儿女私情。
苏阑是坐地铁回的学校。
这几天和沈筵闹脾气,她也没有让司机接送。
到校门口已经快八点, 她在便利店买了一份关东煮吃着, 回寝室室路过篮球场,撞见陆良玉牵着一学妹的手散步。
他倒没像前几回似的,一见到她就瞬间蓄满了武力值, 就他讨厌的任何地方, 进行一场全范围的无差别攻击。
苏阑打他们身边过时, 听见那小学妹对他说:“这个学姐好漂亮, 是迎新晚会上,弹钢琴的那个吧?”
俞闽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 “是她。”
苏阑瞪了他一眼, 传给他个“真是感激你的热心呢, 我身上好像长了嘴吧?”的表情,俞闽立刻住了口。
陆良玉只淡淡撇了苏阑一眼,“也就一般吧,年纪太大了。”
苏阑:“......”
他礼貌吗?
等到双方走远了,俞闽才大笑起来,“听见了吗?对自己一点清醒的认知都没有,都一把岁数读研了,你还瞧不上这个那个的瞎傲娇,人家都另结新欢了。”
苏阑还犹自挣扎着挽回一丢丢的颜面,“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因爱不成反生恨吗?”
俞闽仔细想了想,“真不好意思,没有,人挺实在的。”
最可怕的是他还配了副真诚脸。
苏阑:“.......你有事儿吗你?”
俞闽往上抛了抛篮球,“有事儿,那件礼服不用还了啊,送你了。”
震惊三连。
苏阑说:“你真买下来了?”
俞闽:“......我哪有那本事啊?不知道何方神圣在背后运作,说给苏阑同学了。”
那还能有谁。
不就只有沈筵。
苏阑“哦”了一声,一猛子扎进了寝室不出来,她洗过澡以后,坐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