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满船清梦压星河(136)
言下之意,及时止损。
他弟弟当场焉了。
接引想了半会儿,勉为其难地伸出手揉了揉准提的头发,试图安慰起他来。圣人眸光淡淡,真诚地赞美道:“准提也是很贵的。”
哥,你还是别说话了。
准提缄默不语,目光弃疗地望着外表光风霁月的圣人。
接引自觉已经安慰过了弟弟,又恢复成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他本就修的寂灭之道,此时捻了捻衣袖上沾染的草木尘屑,一派漠然,倒也掩去了本身一些……不知如何评价的性情。
准提微微叹上一声,眸中神采亦恢复成如出一辙的平淡。
他打量了菩提树几眼,便老老实实地取了木桶,信手提着,折身去打水。
也许还能抢救一下呢,准提苦中作乐地想着。
接引淡淡地望着他的背影,双手合十,复于菩提树下静坐。
枝叶微垂,倾泻几分静谧的温柔;光影淡淡,轻拂过接引微长的眉睫。雪色的僧衣白得纯粹,像是经了圣湖的洗礼,愈发澄明。
他低眸虔诚地吟诵,双眸似阖未阖,又在某一个瞬间,避开了遥遥自天穹而落的,无垠天光。
*
三十三重天之上,无穷无尽的混沌之中。
冷寂无声的宫阙内,烛火晃动了一息,将道祖的身影投落至帷幕之上,阴影悄然蠕动着,仿佛即将横行世间的鬼魅,引得万物也为之沉寂。
命途星辰于祂身后周转,缓缓收敛了几分光辉,更偏向几分难言的晦涩。
倏忽,自某个更高更远、几近无穷的维度,浩渺无尽的道意以一种莅临的姿态,生生隔开了运转的命轮。
深海渊谷般苍邃的银辉自一气视线中漫过,令祂不禁微微阖了眼,似觉出几分过度的耀目。
“一气。”
太初空茫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蔓延而来,便也浸染了几分长夜漫漫无尽的透骨寒意,渗入骨髓之间,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气微微抬眸,睁眼望去,无悲无喜。
太初静了一瞬,方继续对着祂,缓声道了一句:“出事了。”
*
风起于青萍之末,却尚与此间无碍。
碧波微漾的海面上,鱼水相偎,偶尔漫入视线之中,惊起一片白浪。澄碧的天穹一望无际,少女抬眸望去,眸底亦是一片碧空如洗。
通天手掌合拢,轻轻抵着下颌,目光随意地掠过无垠的沧海,又落至玉宸身上。
她侧颜姝丽,长睫于无声中漾开一抹绮华,眸光澄澈,尘世不谙,朱唇点绛,灼灼无暇。
通天神情专注,静静地靠在她身旁,唇齿间游过几尾词句,又歇在了少女潋滟如初的目光里。
小舟无言地卧于沧海之间,行于日月之畔。
太一衣袍轻垂过海面,漾开一圈圈的波澜,层层往下漫去。他越出半个身位,俯身向下,手指一动,将扑腾着踩水的侄子捞了上来。
“啾啾。”小金乌顽强地叫了两声,试图从太一的手中挣脱出去,又溅起了更多的浪花,令太一不觉黑了脸。
玉宸倚栏望去,倏忽低首笑了一声。通天亦是忍俊不禁,眉眼微弯。
太一回眸瞧来,忙不及地以袖掩眸,挡住了被亮瞎的双眼,口中似抱怨又带几分无奈:“我说你们两个……”
通天/玉宸:“如何?”
小十:“好看!”
太一心上一梗,低眸望着怀里动来动去,一刻不停的金乌团子,长长地叹了一声:“我怎么就答应嫂子,把你给带出来了呢。”
小十睁大了眼睛,满脸无辜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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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前言所定,约好同游洪荒,共觅蓬莱仙境的友人们,在宴席结束之后,寻着古老的传说,踏上了这条漫漫无尽的道路。
羲和与帝俊两人不知受了什么天机启示,并未拦下太一,只让他出去散散心,寻觅一下突破之途,又转而将小十托付予两位圣人。
原话是:“金乌团子也是洪荒毛绒绒大家族的一员呢,圣人若是有意,也可拓展一下昆仑的生物圈——”
虽然太一表示他也可以胜任这个任务,但惨遭双方拒绝,只得含恨离开。
于是,明里暗里,在双方的愉快交流下,小十迷迷糊糊之间就被带上了贼船,开始了寻找蓬莱的不归路【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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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眉眼微扬,望着一大一小两只金乌的互动,邈远若云天的眉梢微微眷染几分笑意。
玉宸食指微弯,轻轻抵上唇畔。她眸间笑意清清浅浅,于眼底无声酝酿。
通天侧首时微微顿了一瞬,又悄然握住了她的手。
行于沧海之上,枕星河入梦,蓬山此去万里,尚且不知归期。
日子一长,岁月流逝的观感也渐渐消弭而去。三人也没指望过在百年之内便寻到蓬莱,便任其漂流。闲下来教教小十,亦别有一番趣味。
海天之大,便只余一叶扁舟,无声无息间飘飘荡荡于日月之畔,寻着传说中的岛屿。
*
又是一朝暮雨,见人间晚晴。
太一负手望天,袖袍随风鼓动着,神色愈见几分疏朗,心境渐趋平和,隐隐摸到几分境界的桎梏。
通天自船阁中出来,素衣简袍,悠然自得。
太一察觉到他的存在,自然地回首望来,未见玉宸,又挑眉调笑一句:“吾友何来闲情逸致,观此沧海云雨,怎不陪着玉宸道友?”
通天洒然一笑:“有小十呢,不必急于一时。”
太一便摇了摇头,感叹道:“通天你啊,过去没有人能入眼,现在,倒是一栽,便栽了个彻彻底底。恰似饮鸩止渴,无药可救。”
通天眉眼微柔,唇边掀起一抹笑,道尽世间风姿卓然:“缘法一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于我,终归是甘之如饴。”他微微一笑。
太一便凝视着他。
青年负手而立,将一身白袍穿得明耀灼灼,宛如置身于耀日辉光之下,那一双金眸卸去了几分平日里的威严,宽和之余,又显出如同碧玉般的温润。
太一微叹一声,目中又凝起些许灼然:“那吾友可愿告知些内幕,好让我安下些心,省得担忧你陷入红尘劫数。”
通天瞧着太一,低眸轻轻一笑:“比道侣更为亲密,比知交更为贴近,似是而非,却是这世间再难复得的奇迹。”
“太一。”
他郑重地唤着挚友的名姓,眸中微微漾开几许波澜,仿佛连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偏又成了眼下真真切切发生的事实:“她是另一个我。”
通天:“便如,我是另一个她,一样。”
“呃……”太一一时哑然,他眉头微蹙:“我记得,你说过玉宸来自另一个洪荒。这天地,竟容得下……这般变故吗?”
通天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天边烂漫多情的云霞,又抬手,任指缝中漏过几许微潮微暖的风。
此间仍是一派安宁祥和景致,却令人陡然生出几分疑虑来。
他却只扬唇一笑,显出些慵懒神情:“既是身入此局,便当无从畏避。吾友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