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日昭昭(116)
二人寻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言云衿又再三拿帕子擦拭着凳子,道:“我这里最近刚翻修,今日才过来打扫没个能招待客人的好地方,还请妹妹见谅啊!”
“无碍,我们家武将出身从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她虽不在意但言云衿作为主人必然是要尽心的,仔细擦了许多遍后,方才放心下来。
言云衿将擦好的凳子递给她,抬头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去了羡云苑,姐姐家中的女使姑娘告诉我你在这儿,我便按着她指的方向寻过来了。”
听她这样说,言云衿愣了愣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寻姐姐聊聊天。”
二人落座后,言云衿不放心地问道:“马上就要大婚了,这会儿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怕家人怪罪?”
闻言,顾茴摘下斗笠冷笑了一下道:“左右我都已经如了他们的意答应了这门婚事,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言云衿犹豫地开口说:“其实也不能怪靖和伯,这些年朝廷对靖和伯的亏欠实在太多了,他如今想为自己打算,为家族打算也在情理之中。”
靖和伯并非世家出身,隆德年间朝廷的几方将领之中属他日子过的最难捱。
在当时世家林立的大周,无论文官还是武将绝大多数都出自世家中人,官官相护每逢朝廷分发军粮银钱都是优先送往西北谢家军以及亲王李政恪的军营。
然后再按着官职地位分发给其他武将,每每到了靖和伯这里要么是最晚一个收到的,竟是些陈粮旧谷,要么就是压根收不到。
多年来靖和伯为了补贴军用将自己的俸禄放在军中账目上公开随意支取,为了守边境百姓安康散尽家财,却依旧在朝中不受待见,举步维艰。
就连这个靖和伯的封号都是义子叶明辉跟随当时还是太子的李昌烨打了胜仗后,替自己求来的。
征战沙场半生一无所有,他这个靖和伯的确是当得有些可怜。
顾茴道:“不瞒姐姐,小时候我也常常记恨着朝廷,凭什么都是一样保家卫国,一样付出辛劳,为何朝廷要这般厚此薄彼,我家还要依靠母亲织布来维持生计。可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情不能再用以前的想法去看了......”
“当年还是皇子的陛下自去往边境同我兄长一同抵御外敌,自那以后他时常提携我兄长,竭尽所能为他们提供足量的军需。兄长常说边境守卫军以及边境百姓能过上今日的好生活,都要仰仗于陛下的大恩大德。满朝文武人尽皆知,太后娘娘有意同陛下夺权,我不明白爹爹为何要为了一己私欲同太后娘娘结盟,我更不明白那个当初两袖清风宁可吃野草树皮果脯,也要守卫边境的爹爹,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言云衿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安抚道:“人年少的时候看待事情总是非黑即白,我当初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现在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叫做身不由己。”
因为身不由己,为了顾全大局保住他们言氏全族的性命,即使她的爹爹知道太后犯下种种过错却还是要包庇着。
因为身不由己,两辈子她的婚姻都是用来做姑母太后手中的筹码的。
她苦笑了下又接着说道:“靖和伯年轻时受到了太多冷眼和不平等的对待,他在朝中的根基不深,兴许是像是自己百年之后子女无依无靠,想为你们谋一个出路吧。”
闻言,顾茴脸上有了几分动容,说道:“那他也不能做这样大的错事...先前王爷已经同我说过了,他说他不过是做戏给太后娘娘看,若非如此我也定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可是言姐姐...实不相瞒我这心里还是怕的很......”
“我怕一朝行差踏错,我不仅没能救得了父亲,还把全家人的性命搭了进去。”
她不过也只有十几岁,即使平日里性格再怎么稳重胆大,在这种终身大事面前难免会感到害怕。
言云衿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安抚道:“别怕,万事有姐姐和谢大人在背后,你与王爷若是遇见了什么困难尽管来寻我们便是。”
“当务之急是你和王爷都要安心,就当做是陪彼此演一场戏,等过了婚宴后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时时关注着你们,到那时她们在明处,我们再暗处很多事情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顾茴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姐姐,后日我大婚你过来吗?”
言云衿笑了笑,说:“放心,后日我是一定会过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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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风波
咸宁三年秋, 瑞王李昌焕大婚。
顾茴一早便被宫里来的嬷嬷宫女拽起来梳妆打扮,如同木偶一般麻木地应付一个又一个流程。
不过是做一场戏,
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正堂之上端坐着靖和伯与夫人冯氏, 靖和伯洋洋洒洒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听得顾茴心烦地皱了皱眉。
临拜别时,冯夫人像是再也忍不住了般冲上来拉住顾茴的手,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一手用帕子掩着面, 一手死死拉住顾茴, 颤抖着声音道:“茴儿...今后阿爹阿娘不在身边你要多保重, 阿爹阿娘对不住你......”
听到自己母亲这般模样,顾茴那颗麻木了一整日的心在此时隐隐有了松动,她突然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不停地打转。
宫里来的嬷嬷在门口又委婉地催促了一声,顾茴像是被那嬷嬷的话点醒了, 连忙松开自己母亲的手,行过礼拜别了双亲后她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沿路熟悉地风景自眼前飞速逝过, 顾茴胸口涨的酸涩难言,只用力咬着牙不让不争气的泪水落下, 免得弄花了妆容。
身边丫鬟女使扶着她上了花轿,轿帘落下来后轿身还是有了微微晃动,她知道这是要启程了。踏上这轿子今后她的人生, 她家中全族的性命便全掌握在她一人手中。
宫里派过来抬轿子的人都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的,一路上行驶的甚是平稳。礼部将婚宴安排的十分隆重,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一路上鼓乐喜炮不绝于耳, 大街小巷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
瑞王是皇帝最看重的弟弟, 地位高府邸的位置也选的好, 在内城最东边落座。
靖和伯虽是封了伯爵,但门府却建的远,花轿悠悠前行了约两炷香的时间,才在瑞王府落了轿子。
顾茴披着红盖头看不清脚下的路,将手搭着身边人的手腕上缓步前行着。手中不知何时被人塞进来一大红绸子,她握着绸缎的一侧,被人牵着向前走。
即使看不见光靠听声音也知道偌大的瑞王府此时满是宾客,耳边满是鞭炮贺喜声,一直到了脚踏入屋内,这些声音才逐渐减弱。
女使嬷嬷将她扶她坐在婚床之上,各种吉祥话说了一箩筐,顾茴没心思听,只等她们说完之后挥了挥手示意跟随她过来的贴身女使发赏钱。
院外,宾客陆续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