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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日昭昭(24)

作者: 顾沉之 阅读记录

“臣今日之举关系非仅麓安书院三十二名含冤入狱的学生,更是关系全天下如他们这般的寒门学子!如今大周土地兼并,百姓食不果腹,社稷垂危臣愧对于先帝嘱托!既如此臣今日便死谏朝廷,还望陛下明察秋毫之末,还众学生一个公道!”

钟勉摘下头上的乌纱帽,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冲了出去,随即一声巨响,他重重的磕在了红柱之上。

满朝官员惊声四起,钟勉火红的官袍整齐的穿在身上,胸前的云鹤补子被额角处流下的鲜血浸染。

他在拿命还一条生路,一条属于麓安书院全部学生的生路,也是一条属于天下寒门文人的生路。

谢延卿站在原地,眼中一片悲怆,胸中气血翻滚,鲜血顺着他的口鼻缓慢流淌下来,单薄的身形隐隐晃动,还未等风吹来人就已经倒下了。

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模糊不清,他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往恩师钟勉的位置爬,浑身却是提不起半分力气。

“老师...不要……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谢延卿的心抽搐着,一阵天旋地转,身下的场景再次发生变化。昏暗的牢房里密不透风,霉味混杂着伤口的血腥味充斥着他整个人的鼻腔。

玄铁打造的镣铐压在他身上,手腕处伤可见骨,背上更是被廷杖打的血肉模糊。

隔着厚重的墙壁,谢延卿仿佛听到了外面的落雪声。

今日是咸宁四年的冬至,过了今晚,世上就再也没有谢延卿这个人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还陷入梦境之中,但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苦更清醒。

老天像是在和他开玩笑,重活一世却没有让他回到麓安惨案发生前,他不明白让他重新经历一遍痛苦的意义是什么。

谢延卿有些想笑,此时此地他陷在梦境之中却没有了想脱身的欲望,左右还是重蹈覆辙,生之于他,已了无意义。

他躺在这里像是看到了路的尽头,所有的隐忍、牺牲、努力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他只能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同他擦肩而过,什么也做不了。

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心又何尝不是呢?他安静的躺在地上,像是随时等候死亡的到来,毫无求生欲望。

“承宥兄!承宥兄!”

谢延卿半睁开眼,朦朦胧胧间仿佛看见陈凌等人出现。

陈凌朝他招了招手,笑着说道:“承宥兄,你快回去吧,我们一切安好,你别叫嫂嫂等急了!”

他正欲开口,耳边又传来一位熟悉地老者声音。

“延卿。”

谢延卿扭过头,看见恩师钟勉那张慈祥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双眼泛红颤抖的喊了声,“老师......”

钟勉抬手为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水,动容道:“延卿啊,先生授你知识,赐你表字承宥,是想你这一生在宽宥别人的同时,也能宽宥自己。孩子啊,你一向聪慧过人,这么到了这件事上如此想不开,快些回去吧,现世还有人在等着你平安归来!”

“老师,学生愚钝……学生想和你们一起走。没了你们学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又该去往何处。”

闻言,钟勉站起身,目视前方缓缓道:“寻着光的地方走,便是你的归途。”

有光的地方?

他的人生已经是满目疮痍,还有哪处是有光能照进来的地方。

谢延卿紧闭双眼,不愿再想。

突然,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谢延卿!快醒醒!你快点醒过来啊!”

他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突然闯入了一道亮黄色的身影,像是把初春的暖阳披在身上。

那人走到他身旁,晃动着他着急的喊道:“快醒醒啊谢延卿,你不要吓我啊!”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上,这一次的触感无比真实,谢延卿莫名其妙的感到心安,僵硬的嘴角隐隐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朝着那有光的方向缓缓说道:“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①恩荣宴:新科进士传胪后的第三天,礼部将为新进士赐宴,名为恩荣宴,民间则习惯称为琼林宴。

②编修:谢延卿是隆德十七年进士及第,为一甲第二名,也就是常说的榜眼。依照惯例,一甲前三名直接授予官职,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为编修。

隆德年间国库空虚,谢大人的恩师钟阁老当时推行改革,想要扭转朝廷寅吃卯粮的局面在这一过程中触动了世家官员的利益,成为麓安惨案的导火索。

这一章写的比较顺,就先发出来给大家看啦,提前祝大家周末愉快,考完试我会准时回来更新!

第20章 顾虑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皇城四处充斥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天蒙蒙亮时,轮值的宫人便早早起来洒扫积水,一处也不敢马虎。今年初春的雨水比往年多了些,又因着太后娘娘下令缩减内廷开销,人手不足,分到各个人手上的活儿也比往年多了些,一时间众人免不了私底下里叫苦不迭。

皇帝勤勉,自登基以来时常在书房深夜批阅奏折,一待就是一整夜,因而御书房的洒扫也格外仔细些。

新调过来的小女使今日是头一次来这边洒扫,她抱着一盆水从外头走进院内时见自己的同伴正倚着门口的墙壁休息。

见状,她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放在门册的石阶上擦了几下,抬头说道:“皇上这会儿还没下早朝,晓蓉姐姐若是累了便先歇歇吧。”

被唤作晓蓉的绿衣女使揉了揉酸疼的腰缓缓坐下抱怨道:“这么大个院子就安排咱们这几个人来打扫,内廷司真的是越发抠门了。”

小女使用水盆里的水净了净手,没有抬头:“我见太和殿那边人手也缩减了许多,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内廷司也是没有办法。”

闻言晓蓉抬头朝慈宁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皱眉道:“说是开减支出,我瞧着慈宁宫那边的人各个养的珠圆玉润,不像咱们整日做着这些个辛苦的体力活。”

她进宫的时间长,又寻了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孙卯做对食,平日里说话行事也格外放肆了些。

“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多都是言府出来的老人了,咱们怎么能和她们比呢?”

“都是低人一等的宫女,怎地她们生来就比咱们高贵了?”说着晓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靠近小女使身边小声道:“这几天啊我见慈宁宫那些尚好的补药流水似的往外头送,你猜是给谁用的?”

小女使不明所以,抬头问道:“谁啊?”

“还能有谁,翰林院那个,长的挺俊俏的侍讲学士,谢延卿!”

提起这个来,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接着说道:“还不是因为太后娘娘那个宝贝侄女,前段时间啊听说太后赐婚给她和这位谢大人,你猜怎地?人家谢大人宁可冒着杀头的罪过也要到御前和同皇帝拒婚。啧啧啧,你说说这是第几回了?什么世家贵女,不过是个人人都要退避三舍的灾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