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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日昭昭(48)

作者: 顾沉之 阅读记录

想是方才那人无意中掉落的,他正欲抬腿上前去追,猛然间想起那人方才说过的话。

“倘若天下像先生这样的好官能多一些,这世间的一切冤假错案就都有了发声之地。”

贡生脚步顿在了原地,盯着那封信若有所思,随后将信封装进了自己的衣袖中。

言云衿到达言府时正好赶上用午膳的时间,卢夫人听闻儿子女儿一起回来吩咐下人准备了一桌好饭菜。

她刚一进门,就被母亲告知自己父亲已经回府,正在书房和人议事。

卢夫人见已经到了用膳时间,便想派人去请言阁老和同僚一起前来用饭,言云衿见状连忙叫住了下人,她已经许久没能见过父亲,便想着自己亲自过去请。

言云衿到达前院书房时,隐隐约约听见里面的交谈声,讲话的那人似乎是有些激动,还没有把事情叙述完,

她便想着在门口站一会儿,等一等。

可未曾想这一站,却听到了惊天的秘密。

“阁老,司礼监的福掌印派人给臣带来消息,说今日晌午那群被从刑部大牢里放出来的学生,不知怎么的寻到了曾大人的住处,在他门前跪着喊冤,请求曾大人为他们主持公道。曾大人听完他们的叙述后,便只身进宫面见皇上,请求重审此番科举舞弊一案。”

言云衿看不见自己父亲的神情,只听见他稳重松缓的声音开口道:“不必忧心,皇帝手上没有证据再查几次都是一样的,他很清楚这一点,一个案子若是一审再审还是查不出问题,他这位天子失了威信不说,也会受天下文人责骂。”

“可阁老这次和之前不同了,皇帝知道三法司调查不出有力的证据,此番他私下派了锦衣卫前往这几位进士老家暗地里调查。

阁老,锦衣卫是皇帝的狗,里面可半点没有咱们的人。这回打打不得,拦拦不住,而且那位指挥使徐青芜手段了得,若是真叫他查出什么东西来,这形势恐对我们不利。”

言阁老站起身,沉重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再言云衿耳边想起,良久后,她听见他父亲说。

“去叫卫渊,此番去往襄城的锦衣卫不必留活口。”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过往

晌午的阳光将院中四周照的亮堂堂, 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刻,虽是未到暑日,花草树木中已经有了虫鸣声。

言云衿站在廊下, 暖阳被房檐遮挡, 此时此刻脊背生起一片寒意。

这般平静却又阴狠的语气,她还是头一次听见过,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记忆里那个一向儒雅慈爱的父亲口中说出来的。

她愣在原地惊恐地向后退了半步, 发间步摇上的东珠微微晃动, 发出细小的响声。

屋内人警觉地看向门外, 喝道:“谁在哪!”

这人前行几步后,发现一穿着藤黄衣裙鬓边缀着价值不菲的东珠的明艳姑娘,正站在他们面前。

见是位女眷,这官员顿时退到一侧不敢直视。

言阁老抬手示意他,“永德不必惊慌, 这是我家女儿,应当是前院备好了席面来叫我们过去用饭的。”

被唤作永德的官员, 低着头拱手道:“是在下的不是,冲撞了言姑娘, 在下给姑娘赔礼了。 ”

言云衿隐在衣袖里的指尖没入掌心,她轻装镇定道:“正如父亲所言午膳已经准备好,还请大人移步去前院就坐。”

这人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 见状忙道:“阁老,臣且先行一步。”

他从言云衿身边快速走过后,堂内便只剩下她与父亲二人在内。

言云衿望着自己一向敬重的父亲, 沉默了良久后, 缓缓开口。

“方才爹爹说的话, 女儿无意听了个大概, 爹爹没什么话铱誮要同女儿说吗?”

言阁老深叹了一口气,说:“妍妍想听爹爹说什么?”

“爹爹要杀锦衣卫吗?”

言阁老看着她,没有回答亦是没有否认。

言云衿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担忧,周身都在微微发抖,她哽咽道:“爹爹可知杀锦衣卫,罪同谋逆,依律当夷三族。”

“我知。”

“所以爹爹是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吗?”她问。

“妍妍,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官场中谋生存不比上战场容易,今日我不杀他,来日他们便要将刀架在我的脖颈,到那时爹爹我还有你姑母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全都毁于一旦了。”

言云衿抬头望向他,水汽逐渐蔓延至眼眶,“这是谋逆之罪,倘若哪日东窗事发,稍有不慎,我们全家一百多口的人命都要葬送在您手中。爹爹您已经身居高位,为何还要走入歧途执迷不悟?”

泪水夺眶而出,言云衿上前几步如同儿时般拉住父亲的衣袖,道:“女儿还记得隆德八年,您参与礼部会试一心为国求才,当年选出的进士如今皆是朝廷肱骨之才。”

“隆德十一年,您受任于内馆给众皇子讲授四书五经,当时您在做先生时一直嘱咐众皇子,尧舜之德在于爱民如子、用人之道在于臧否与否、治国之本在于君民约俭,所言所举既有规谏,又有垂戒,无一不彰显您用心良苦。女儿一直视您为骄傲,可是爹爹,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面对自己女儿突如其来地质疑,言阅有些无奈地阖住双眼。

从什么时候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也已经记不得了。

他们言氏一族如今虽说是已经取代谢家成为大周四大世家之首,可他一直以来都清楚,言氏同谢氏之间的不同。

谢家一族乃是武将出身,老侯爷谢长林当年跟随着□□皇帝平定江山,立下的功劳半本史书都写不完整。

威远将军谢洵执掌谢家军二十余年,为边关做出的贡献更是朝野上下有目共睹。

而他们言家却是文官出身,都说文官清流,可纵观历史历朝历代又有几位文官载入史册,永垂不朽。

言氏一族在建兴年间虽不是身居高位,但也是名门望族。

他父亲也曾官居二品,为人清廉刚正不阿,常年饭桌上无半点荤腥,就连去世时余下的俸禄也都悉数捐给百姓。

言阅继承了他父亲在学识上的过人之处,二十一岁那年以第五名的成绩顺利通过科举,成为翰林院庶吉士,更是在三年后成功通过翰林院考核,被授予编修一职。

那时的他初次为官,一心报国,十分看不起阉党专权擅政,也时常为受打压的清流官员而愤愤不平。

他一腔热血,却在面对残酷的现实而变得无能为力。

隆德年间,阉党飞扬跋扈,永宁侯谢淮权倾朝野把持朝政,他不愿与其同流合污,更不愿趋炎附势,便自请回老家襄城任职知府。

返乡没多久,他生了一场大病,一连缠绵于病榻两年之久,方才有了好转。

他守在家乡这几年里,没有官场争斗,没有世事纷争,寄情于山水攻读圣贤之书。

他时常关心时政,体恤民生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