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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日昭昭(52)

作者: 顾沉之 阅读记录

傅沉舟第一年参加科举便取的了好成绩,被选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

而他只能看着一次又一次的榜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收拾心情再次踏上科举的道路。

今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北方暴雪阻碍了进京赶到的道路。他心灰意冷以为自己为了功名奔波半生终是一场空,幸运的是朝廷体贴,将考试延期举行,他这才顺利抵达京城。

可未曾想,竟是有这样一场灾祸在背后等待着他。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给他包扎的太医,“我乃戴罪之身,傅大人这样并不合规矩。”

傅沉舟摇了摇头随即说道,“无碍,我知你没有舞弊。”

沈从安听到这句话,眼眶转瞬间就红了起来。他转过脸,背对着傅沉舟盯着石墙道:“可他们都不相信......”

傅沉舟后退半步,没有说话。

沈从安看着映在墙上的影子远了几分,顿了一顿,低语道,“这几日事情闹得这般大,傅大人也应该是对我这个罪孽深重的人有所了解的。只是...我不明白,那么多来自京城的学子,为何独独选中了我来替他们背锅?”

沈从安颇有些悲怆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的家乡在江州,母亲是贱籍出身,所幸当时元敬皇后诞下皇子,隆德帝下令大赦天下,她才得以摆脱贱籍,后来为了供我读书改到江州港口靠卖鱼为生。那里的人大多瞧不起我们母子,私下叫我娼妓之子,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考取功名,他日高中状元风风光光的带母亲离开江州,前往京城......”

“我一路披荆斩棘,从乡试到会试再到殿试,每每挂榜时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候,那些纨绔子弟拥有着过人的家世,享受着最好的学习条件,却总也考不过他们口中的娼妓之子。

我至今仍记得传胪那天,当着江州众百姓的面宣布我进士及第,母亲喜极而泣。我是真的高兴啊,想我们母子受人指点这么多年,可算是熬出头了。不怕傅大人您笑话,这二十几年来的每一个晚上,我都能梦见自己进士及第,金榜题名啊......"

傅沉舟出言安慰道:“你已经金榜题名,是当之无愧的金科状元,刑部定会为你查明真相还你清白。”

两行热泪顺着沈从安的眼眶中流淌而出,他转过脸来,自嘲的笑了笑,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我在赶来京城的路上还对未来充满了期许,幻想和众寒门出身的先人一样,能有一番作为,将来也能得广厦千万间,庇佑后世千万寒士。可我刚一脚踏进京城,迎接我的只有栽赃、嫁祸、欺辱。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官场骇人,皇城吃人。

我生平也是第一次知道,上位者想毁掉一个底层人的一生居然可以如此碾死蝼蚁一般简单......”

傅沉舟垂眸道:“我们是臣,是民,生来就是要受制于人,更多时候委屈和愤恨心有不甘才是人生常态。但那不代表我们的人生就要止步于此,人总是要向前走的,路不会因为你害怕失望就变得平坦,而是要靠慢慢摸索才能找到对的方向。”

沈从安忽的笑了笑,“慢慢摸索,筋疲力尽地走到尽头在告诉你此路不通吗?我寒窗苦读二十余年,人这一生又能有多少个二十年?”

傅沉舟望着牢房破旧窗口露出的月光,他张了张嘴,想要安慰沈从安,却忽然觉得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从安努力撑起身子,悲切万分:“昔日嘲笑我的那些纨绔子弟尚且平安度日,不愁温饱,想我二十余年寒窗苦读,竟落得如此下场,读书科考忙忙碌碌半生,到最后连清白之名也留不得。我不过是上位者之间夺权的一颗棋子,他们欺我寒门出身,无权无势,便可随意践踏。”

沈从安仿佛用尽了力气叹息道:“我少年时习的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时至今日,我方才读懂了那句话......”

“哪句?”傅沉舟声音略有些颤抖的问。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沈从安合眸笑了起来,笑的大声又悲怆,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个不停。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我陈凌来生不做读书人!”

彼时在牢房隔壁听着他们二人对话的谢延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挤压一般的窒息眩晕。

沈从安的这句话在他脑海中不断重复着,逐渐与记忆里陈凌自己麓安书院的一众同窗,临死前的哀鸣声混合在一起。

他望着眼前昏暗的牢房,突然一股暖流自鼻腔里快速流淌出来,滴滴点点给他素色的衣袍染上些许梅花。

祝英无意间的一个转身,刚好看见谢延卿面上惨状。

“谢大人!谢大人你没事吧!”

谢延卿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尚未来的及张口,人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二合一双更继续~

第36章 爱怖

谢延卿醒时,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微微动了动身体,胸腔与喉咙间的疼痛感蔓延至全身,他咬着牙将这股痛感忍了下去, 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这个梦带着他将前世的一切欢笑、痛苦、悲怆的场景回忆了一遍,很多被他遗忘的细节也在头脑中变得越发清晰。

他疲惫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房间里。草草的看过去, 床上的被子帷幔绣着祥云纹, 皆不是俗品。

屋内的光线很暗, 应该是有人吩咐不必打扰,只仅仅在书桌边点了几个烛火。

谢延卿扭过头看向那边的烛火,隔着帷幔,见桌边坐着个宫装丽人,正一手支撑着头靠在桌边打盹, 丝毫没有注意到床上的动静。

谢延卿缓慢的抬起手,轻轻拨开帷幔看着桌前的人。

她生的娇艳, 眉目间有几分像当今太后。身穿白色的外衣,上面用金线勾勒出祥云图案, 下身一袭翠绿色长裙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发髻上簪着一只东珠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

短短几瞬, 谢延卿已经猜到这人是谁了。

这些天出人意料的事情接踵而至,她应当也是累极了,谢延卿没有出声去打扰她, 静静地侧着身看着她的睡颜。

言云衿身旁的烛火摇曳了几下, 她抬头时恰好看见床前帷幔晃动, 她突然紧张起来, 心口扑腾扑腾的挑。

她动作麻利的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轻声对着面前床上的人说:“你醒了?”

“嗯。”

言云衿坐在他身边抬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心疼的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我现在叫大夫过来给你看一看吗?”

谢延卿摇了摇头,认真地看向她说:“我睡了多久?”

“已经有两日了。”

“两日啊...”他幽幽地叹出口。

“妍妍,外面现在如何了?”谢延卿问。

提到这个,言云衿有些茫然地低下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