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接到消息的卫良忠一家和卫良海也过来了,两个当叔伯的一来,各自给了陈丽一个新人礼,就伙同卫良峰,把卫永民给压到了堂屋里。
“永治,永华,把堂屋门关上,守好了,谁来也不许开门。”卫良忠手上烟杆,第一次离手,搁到了桌子上。
卫永治和卫永华看着要揍人的老爹和哑巴三叔,腿都有点打颤,两人同情地瞥了眼被他们三叔紧紧摁在板凳上的小弟、堂弟,然后默默照做,把堂屋门给关了起来。
房门一掩上,一旁,周桂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卫永民的头发,粗粝的手掌猛一抬,啪的一巴掌,甩在卫永民的脸上。
“卫永民,老娘十几年没打过你了,怎么着,以为长大了,翅膀就硬了不成,敢给老娘干出这种事。丢人现眼的玩意,是当我和你爹死了吗?”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愤怒的话,也从周桂嘴里低低吼了出来。
周桂这次,是真被卫永民气狠了,一巴掌下去,楞是把卫永民的脸都给打得肿了起来。
“英子他大爷,他爹脚不方便不方便,这顿打,就劳烦你这大伯了,打,狠狠打……”周桂喘着气,一把丢开卫永民,眼不见心不烦,抬脚就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新进门的陈丽似乎也知道卫家人可能会不喜欢她,她安安静静坐在灶台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烧着火,好在她和苏若楠也算认识,两人倒也不至于一句话都说不上。
周桂的骂声,隐隐传进厨房。烧火的陈丽动作一顿,抬头往堂屋那边瞅了去,刚瞅过去,就见周桂黑着一张脸,进了厨房。
陈丽似乎有些害怕周桂,视线一对上,就忙不迭收了回来。
与此同时,堂屋那边,也传来扁担打在肉上的啪啪声,和卫永民吃痛的叫声。
这声音,似乎把陈丽吓到了,脸颊刹时煞白,她抬头,欲言又止地看向苏若楠,似乎是想让苏若楠给被打的人说说话。
然而,苏若楠却没如她的意,一边洗菜,一边道:“陈丽,这顿打永民若不挨,那受罪的就是你。他皮糙肉厚,他受一顿,总比大家喷在你们身上的口水强。”
“可不就是,你现在有身子,又累倒过,别操心他,他爹他们下手知道轻重。”进了厨房的周桂,听到苏若楠的话,附和的点了点头。
可不就是这个理。
卫永挨一顿打,打过后,外人自会知道,两个小年轻闹出这种事,错的是永民,而不是陈丽。这个年代,虽然思想在逐步解放,但在农村,大家对女性的要求依旧还是那么苛刻。
甭管以后大家会怎么看陈丽,但有了永民吃的这顿扁担,大家再说起他们的事来,嘴上自少会留点口德,这样,也有利于陈丽以后在左河湾立足。
周桂是很不待见陈丽,但耐不住卫永民是她儿子,就算她再不喜欢,也想小两口能安安心心过下去。有时候,外人的话,是最能影响人感情的……
别说,这家子考虑的还真有理。
至少隔壁钱二媳妇,在听到卫永民的叫痛声后,知道卫家这是在打人。
相邻十几年,钱二媳妇最是清楚周桂和卫良峰有多疼孩子,能让这老两口狠下心揍人,想必,这事还真是卫永民的错。
钱二媳妇在卫子英眼里,就是个奇人。
这二表婶该说不说,反正挺神奇的,还没到天黑,整个左河湾就都知道卫永民挨揍了,而陈丽却屁事都没有,甚至还没进门,周桂就让大儿媳妇煮糖水蛋给她吃。
大伙听到卫家的这番举动,也和钱二媳妇一样,觉得这还没结婚就闹出个娃的事,怕犯错的一方,还真是卫永民……
毕竟,某些时候,女人是拒绝不了男人的。
卫永民挨打,真真是被打得三天下不了床。
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啥,挨打了,还乐呵呵的,脸上挂着的笑,看得卫子英都眼疼。
不过这一顿打,也不算白挨,自少老卫家没被别人的口水淹死,大家最多就调侃几句,反正不会当着面说得太难听。陈丽进门第二天,左河湾上下就都来了一趟卫家,看看新进门的媳妇。
卫家这娶新媳妇的酒,倒底是没有办成,一是忙起来了,二是卫老太不允许。
卫老太是个固执的老太太,她把不待见明晃晃摆在了脸上,卫永民伤好后,带陈丽去看老太太,老太太避而不见,甚至还把院子门给关了,不但如此,还再不来石滩子这边。
老太太年纪大了,谁能犟得过她,卫永民和陈丽进不了院子,在外面磕了个头就离开了。
周桂其实也不想办酒,这下好了,借着老太太的话,就真的不办了,回头各家各户发了点几个糖,便当娶了儿媳妇。
日子慢吞吞过,一晃就到了清明。
清明是雨季,水田里育的秧苗已经完全冲了芽,再过一段时间就得插秧了,不过插秧之前,还有另两件事得忙,那便栽种红薯和玉米。
田里的事小孩子们帮不上忙,但旱地里的活,却是没有一个小孩能跑得掉,连卫子英这个才三岁的小姑娘,都被带去了地里,帮大人们搬运玉米肥球。
这些肥球,是年前大伙清理池塘淤泥,积出来的肥泥捏的。大冬天的下池塘,为得可不就是来年的这一茬。
每个地方播种都不一样,西南这边种玉米,习惯了用肥泥捏出一个小孩拳头大的泥巴团子,然后用大手指摁出一个小窝,再在窝里,放上两棵玉米种子。
这样办法育出来的玉米苗,成活育比较高。
好是好,就是有点费人,栽得时候,得满山遍野运肥球。
栽种玉米这一天,整个左河湾有一个算一个全出动了,连卫老太都搬了根小板凳到育玉米的旱田里,坐着给搬远苗子的人装肥球。而卫子英则背上她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背篓,跟在大一些的孩子身后,每次都能背上二十来个肥球球。
倒是苏若楠和陈丽没干这活,而是蹲在地里,把别人运过来的苗子,埋进挖好的窝里。这两一个是孕妇,一个对外是力气小的,连桶水都得不得的娇媳妇,只能干这种不出力气的活。
而男人们和那些想多挣几个工分的女人,则全去挑粪了……
卫子英背着小背篓,瞅着玉米地里,起身去搬个装满苗子的簸箕,都要被钱二媳妇一声大吼喝止住的妈妈,总有种眼瞎的感觉。
她妈到底是怎么给自己塑造的人设,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娇得很,没力气……
年二十八那天,她明明看到她妈,挑上一百多斤腿都不见打颤的,难不成那天她眼花了?
不不不,统统才不可能眼花。
她明明就亲眼看到了。
卫子英翻了个白眼,没去揭穿她妈,继续帮着大人们运苗子。
下午的时候,那在那公安局过了个年的吕婆子,在家里窝了两三个月,终于也出门了。
农忙工分高,谁不指望着这几天多挣点工分啊,这老婆子出来了,大家倒也不奇怪。不过因着朱标强的事,大家都不怎么待见到他,栽玉米的时候,谁也不愿和她处一堆,都离得她老远,连运苗子的人,都不愿往她那里运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