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锦衣之下(3)+番外

童宇没好气地拽过曹革。齐丘氏命不好,因与曹格私逃,被视为同谋,也被他一并带走。

今夏在后头跟了几步,看着他带着两人拐过壁屏,侧堂老松下隐约可看见大红飞鱼服,果然是锦衣卫已经来了。自己前脚才到,他们后脚就跟过来,她疑心城门处便有锦衣卫的眼线,一入城他们便已知晓。

她忿恨地咬牙,眼睁睁看着童宇把人交给锦衣卫。锦衣卫为首者背对着她,仅见身姿挺拔但看不见面目,倒是把童宇谄媚的嘴脸看得一清二楚。

今夏垂头丧气地复转回来,懊恼地瞥了眼杨程万:“头儿,你也忒让着他了。你说他到底是哪头的?六扇门的案子就可以不理,急巴巴地把人送去,谁不知道他是为了讨好锦衣卫。”

杨岳叹了口气:“有句话至少他没说错,得罪了锦衣卫,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今夏狠狠道:“天下刑狱,有三法司就够了,偏偏要弄出个锦衣卫横加阻扰,那还要三法司干什么,简直形同虚设!”

杨岳连忙就要去捂她的嘴,被今夏灵活闪过。

“我的小爷,你消停点!这话可不敢乱说。”杨岳改敲她的头。

“现下人犯还未归案就被他带走了,咱们这趟不是白跑了吗?!”今夏心疼得很,“原本还说抓到曹格,另有嘉赏,早知道是一场空,我也就省些力气了。”

杨程万淡淡道:“人平安回来就好,你弟弟来问了你好几回,你回去看看吧。”

确是惦记着家里人,又听弟弟来了好几次,不知道是否有事,今夏瞧向杨岳,不放心地叮嘱道:“嘉赏没有就算了,出差补助可一定得要回来,这件大事你可别办砸了。”

杨岳没奈何地点头。

今夏这才快步离开。

正值春日,万树吐芽,京师繁华,人群熙熙攘攘。路两边各色店铺琳琅满目,面店里有蝴蝶面、水滑面、托掌面等等;糕饼店里有火烧、烙馍、银丝、油糕等等;精致些的糕饼还有象棋饼、骨牌糕、细皮薄脆、桃花烧卖等等。今夏闻着各色食物混杂在一块儿的香味,脚步轻快地在人群中穿梭着。

路过糖食店时,她脚步略滞,摸出身上所剩余钱数了数,犹豫一瞬,还是数出三枚铜板买了一小包琥珀糖揣入怀中。

绕过热闹的街市,拐进一条深巷,这巷子的前半截如个歪嘴葫芦般,巷口如葫芦口般又窄又小,进去之后却豁然开朗,过了第一个葫芦肚再行过小截窄道,便到了第二个葫芦肚。

今夏行至葫芦肚东侧的一扇斑驳木门前,推了推,推不动,便敲了敲。

片刻功夫,门吱嘎打开,一个新才留发、褐布圆领的少年朝她喜道:“姐!你回来了!”他正是今夏的弟弟,袁益。

今夏伸手捋了几下他额前的短发,边朝内走边问道:“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你?”不大的小院内,一方石磨沉甸甸地盘踞在西侧,还有墙角一溜边的酱坛子,终日不散的豆腥味弥漫其间。

“没有,自从你上次收拾了卖猪肉家的三小子,他们再也不敢撕我的书了。”袁益跟在她后头。

看着自己这个纤弱有余刚勇不足的弟弟,今夏颇遗憾地叹了口气,想当年她在他的这个年纪,已经是打遍全西凤街的孩子头,战绩累累,邻街常有来踢馆的,一概被她灭得服服帖帖。虽说因为在外打架而没少挨爹娘的揍,但要当人上人,总是要吃些苦中苦,这个道理她明白得很。

只可惜这人上人的辉煌时代与她的孩提时代一块儿终结,此后的日子……她颇惆怅地叹了口气,然后问:“……爹和娘卖豆腐还没回来?”

袁益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指指内屋,压低嗓门道:“爹爹卖豆腐去了,娘在里头睡着呢。昨晚她去了新丰桥头卖卤豆干,很晚才回来。”

今夏望着内屋的窗子,心中暗叹,又从怀中摸出那包琥珀糖递给袁益。

袁益打开来,看见是琥珀糖,埋怨道:“我都这么大了,姐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哄。”

“不想吃算了,”今夏伸手欲抢,“我自己留着。”

袁益连忙躲开,迅速塞了一块入口,将剩下的包好揣入怀中。

“杨头说你去衙门找了我几次,什么事?”今夏问他。

袁益朝里屋努努嘴,小声道:“娘让我去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家里又缺钱了?”

“收摊位费的董大肚这个月娶儿媳妇,娘说一定得送贺礼。”

今夏诧异道:“我记得他去年就娶过儿媳妇了,怎么还娶?”

“他有四个儿子呢。”

“……”

今夏扶额头呻吟了一声,忽又想到之前曹革塞给自己的那叠银票,愈发惆怅。

里屋传来床板的声响,像是有人翻了个身,紧接着便听见声音:“夏儿,你回来了?”

“呃。”今夏迈步进屋,见袁陈氏正起身,“娘,我把你吵醒了吧。”

“没事,我本来就该起来了。”袁陈氏披上灰褐长袄,目光先在今夏身上打量了一番,“路上还好?没伤着吧?”

“没有!当然没有。”今夏笑道。

“人也抓着了?”

“抓着了……”今夏支吾着。

袁陈氏脸色一喜,手立时朝她伸过来:“你先前说这犯人要紧,抓着了有嘉赏,正好,把赏下来的银子给我,我得赶紧上街给董家买贺礼去。”

今夏讪讪道:“没……没领到银子,人刚抓回来就被带到北镇抚司去了。”

袁陈氏楞了片刻,随即道:“那北镇抚司也该给你银子啊,人是你抓的!”

“是这么个理没错,可谁有能耐找锦衣卫讨银子去。”今夏不敢正视她,低下头用脚轻轻铲灰地上的小凹陷。

听了这话,袁陈氏又发了一会儿楞,才皱眉道:“行了,你去洗洗换身衣裳吧,这身衣裳都快馊了。我早就说过,姑娘家当什么捕快,又苦又累还不像个样子,你和你爹当初若是肯听我的,把你嫁给城东头做糕饼的孙家,至少两家之间还能彼此帮衬着点。别看前年孙家落魄了些,今年孙家做桃花烧卖,卖得火红着呢,还在新丰桥买了个铺面。你当初若嫁入他家,现在说不定就是当少奶奶的命,何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孙吉星媳妇已经怀上了,你说你……”

娘亲这番说辞是陈腔滥调,今夏早就听得习惯,诺诺地退了出来,朝袁益扮了个鬼脸,自去灶间烧水,以备沐浴之用。

“姐,还有个事儿……”袁益跟进灶间来,帮着她舀水,一脸的神秘,“你可别怪我没告诉你——前日娘把王媒婆请来了。”

闻言,今夏将眉毛轻轻一挑,警惕地盯住袁益。

“我蹲窗户底下听了一会儿,这回娘看上的是易先生家的老三。”

今夏受了惊吓般地将眉毛挑得更高了:“易先生?!就是……就是你的夫子?”

袁益点点头。

易先生正是袁益的私塾老师,家中三子,也皆是读书人,货真价实的256文学。今夏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看上她?

☆、第三章

因为孩时战绩过丰,今夏的名头委实响亮了些,旧日里街坊邻里提起她来,常以夜叉、大虫等物作为后缀。她乍听时甚不自在,后来偶然间看了一闲书,书中的夜叉大虫是星宿下凡,世人皆惧,而后上了山当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她对此颇为神往,对街坊邻里这般称呼便视为美称。

她当了捕快之后,因算是官家的人,这美称在邻里口中便渐渐淡了,而袁家有个颇生猛的闺女倒是家家户户都知道的事,更别提媒婆了。袁陈氏拘不住闺女,眼见她一日比一日大了,无人上门提亲,很是惆怅。她咬着牙根狠狠地想:待我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不愁你们不上门求着我!

为了攒嫁妆,袁陈氏日里卖豆腐,夜里卖豆干,很是艰苦。今夏为名头所累,身为一只颇具分量的赔钱货,在此事上没说话的份,只得夹着尾巴拼命抓贼,也很是艰苦。